伴随着一声微动,尘封多日的密室缓缓开启,萧景琰犹豫了一会,提步走了进去。
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萧景琰停下步子,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上回斩断的铃铛。那日决绝话语由耳边响起,萧景琰懊恼地叹口气,俯身将铃铛捡起。
密室里漆黑一片,列战英摸索了好一会,才找到灯烛位置。待灯火亮起,他们这才发现密室里茶杯倾翻来,土落桌案,俨然苏宅的人也许久未曾踏进过这里。
“殿下,我们是在这等苏先生,还是进苏宅?”
“既然是来赔礼道歉,哪有等人来的道理。”萧景琰把铃铛重新挂好,转而说道,“战英,敲门去吧!”
前来开门的,出乎意料竟是蒙挚。
“蒙大统领,你不是在宫里当值吗?”
蒙挚微微一笑,越过列战英,表情凝重地走到萧景琰面前,行礼道:“靖王殿下,苏先生染了风寒,无法亲自来此接见殿下,特让我请殿下移步书房一叙。……殿下,跟我来吧!”
蒙挚的表情很是凝重,萧景琰在他的眉宇间看到了丝丝痛心。萧景琰心有疑惑,但没有多问,他点点头,跟着蒙挚转过青石台阶,闪身进入了梅长苏的书房。
梅长苏半躺在软榻上,身边围坐着好多人,甄平,佘月,阿英,黎纲。
免了众人的行礼,萧景琰一面坐下,一面将要起身的梅长苏按回软榻,看着他苍白的面容,萧景琰心中的愧疚更深了:“苏先生,我都知道了,先前的事,是我莽撞,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梅长苏低头一笑:“殿下也是关心则乱,苏某理解。此事已经过去,殿下也不必再自责。”说完,又话锋一转,“我们正在商量救出卫峥之后该如何善后,殿下也一同听听。”
碍于梅长苏有些咳嗽,讲述细节的任务交给了甄平。
“营救时间订在除夕,那日一早我们会在夏冬大人的协助下,扮成悬镜司暗桩混入其中。午时等夏江进宫,我们便会动手营救。待救出来,卫峥会直接被我和黎纲偷送进穆王府医治,而夏冬和素谷主则会带着由李方易容的卫峥,赶去登甲巷。早已等候多时的国舅公子言豫津,会设法让同行的纪王看到他们。”
言侯府和苏宅联盟的事,萧景琰是知道的,所以在听到言豫津名字时,并未吃惊,只是有些疑惑:“监牢被劫,夏江定会追捕,你们如何逃脱?”
甄平抬头看眼梅长苏后,如实说道:“那就得靠靖王殿下。”
“我?”
“今夜,蔺晨公子和飞流会带着轻功好的兄弟们,假扮成大盗穿梭各大贵胄府衙,盗取他们的宝贝。明日早朝,失窃的事情肯定会传到皇上那儿,而殿下要做的便是带领巡防营四处搜捕盗贼,并在夏江带人追捕时,以扰乱金陵安宁为名,阻止他们。当然事后夏江肯定会进宫向皇上告状,只怕到时候,靖王殿下得受些苦头了!”
萧景琰冷笑一声:“不就是挨顿骂或是受些冷漠罢了,我早就习惯了……不过,夏江肯定会料到你们出手,他难道不会加重防守,等你们自投罗网?”
萧景琰所说的,也正是梅长苏所担忧的。将身上的棉衣紧了紧,梅长苏娓娓解释道:“夏江的目的,意在引殿下出手,好借此机会让殿下失去皇上的宠爱。派重兵把手是一定的,可他也得考虑到殿下手底下的人能不能进去。所以,他肯定会将卫峥转移,至于转移到什么地方,我们不得而知。但殿下刚才也说了,夏江疑心重,而且,在午时前,言侯爷会用最蠢的调虎离山邀他过府一叙,届时,他会因不放心而去关押地点查看,我们只需跟着他便可。”
“苏先生怎么就确定夏江一定会转移卫峥?而不是仍旧关在悬镜司大牢?”列战英忍不住插言。
“他会的。”梅长苏摩娑着手里的药囊,眼里浮起悲切之光。
梅长苏身上发出的悲切沉重气氛,压的萧景琰有点喘不过气,他打量了周围一圈,只见不只是梅长苏,佘月黎纲他们也是如此。
他正要开口询问缘由,晏大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张脸拉的臭极了:“既然细节都知道了,靖王殿下就早些回去吧,长苏该吃药休息了。”
萧景琰当然明白梅长苏现在的身体不宜操劳:“那我就不打扰了,苏先生,告辞!”
婉拒了梅长苏命人相送,萧景琰领着列战英独自返回了密室,不过当他们走到密室中央,却碰到了一身蓝衣的飞流。
飞流见到他,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水牛!”
“你在等我?”萧景琰好笑的摸了摸飞流的脑袋。
“恩!”
“等我做什么?”
飞流没有答他,而是转身回到桌子旁,拿来了一个食盒,塞到了萧景琰怀里。
“送我的?”
“恩!”飞流点点头,又将手掌摊开,“给我!”
还好萧景琰早已习惯飞流说的话,不然肯定会误以为飞流是后悔送东西给自己,打算要回去:“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想要我拿东西交换对吗?那好,告诉我你要什么。”
“不骗我?”飞流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一字一顿,“离姐姐!”
萧景琰一愣,笑着看向列战英。列战英笑了笑,上前说道:“靖王殿下怎么会知道云姑娘的行踪?许是她出门了吧,飞流再好好找找。”
“骗我!”
萧景琰微微一笑,摇摇头:“我没有骗你,云姑娘的行踪,我确实不知道。”
“佘月骗我!她说,水牛知道!骗子!”飞流的眼眶瞬间被泪水填满,他侧头看着萧景琰,突然一把抢过他怀里的食盒,摔在地上,然后跑出了密室。
飞流的脾气向来阴晴不定,萧景琰无奈的叹口气,吩咐道:“战英,把碎了的碟碗收拾一下。”
“是!”列战英领命,俯身,一边收拾着食盒,一边惋惜道,“好好一条红烧鲈鱼就这么糟蹋了。”
大概是这道菜名于萧景琰来说意义不同,在听到列战英的话时,萧景琰下意识的看了眼食盒中的鲈鱼。
只一眼,却看的萧景琰浑身一怔。
“殿下,怎么了?”
萧景琰如魔怔了般,不顾鱼上面沾了泥污,伸手撕下一块,兀自放进了嘴里。
别人或许看不出这条鱼有什么不同,但萧景琰却明明白白的看出,刀法,酱料,点缀,以及用珠子替换鱼目,皆和十三年前自己离开东海时,林曦特意做的那条一模一样。
因为那是林曦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自己做菜吃,故而萧景琰记得非常清楚。
“回苏宅!”
……
“莫离她深陷囹圄,你,真的不打算告诉靖王?”
梅长苏叹口气,悠悠说道:“我也想告诉他,可现在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明白你是怕靖王知道后,会方寸大乱。可是……”蒙挚心痛道,“可是,虽说莫离现在容貌大改,可她确确实实就是林曦,自己的夫人遭难,靖王身为丈夫,有权利知道。况且,她身子那么差,有可能此次根本回不来,你真的忍心?”
“我……梅长苏正欲说话,眼睛却瞥见了卧房门口那抹黑裘身影,他踉跄着站起身,试探的喊道,“靖……靖王殿下。”
如果不是飞流送了鱼给他,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梅长苏和蒙挚的对话,他是不是,真的到死也不知道他的小曦还活着。
“小曦呢?”萧景琰扶着门框,冷冷问道。
“苏先生。”走廊另一头传来夏冬的声音,她在看清屋里头还有靖王时,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已恢复正常,行完礼,直接开口说道:“我是趁着师父他命我看查悬镜司周围有无可疑人员机会,才进的苏宅。时间只有一刻钟,我长话短说。按照苏先生交代,我今日带了酒和榛子酥两样进悬镜司探望云姑娘,她选了榛子酥……”说到这儿,夏家你停住了,因为她除了瞧见萧景琰和列战英一脸怔惊外,还看见梅长苏等人都在朝自己摇头。
“夏冬,你刚刚说什么?”
“殿下不知道吗?云姑娘被我师父抓进了悬镜司。”
萧景琰看了眼朝夏冬摇头的梅长苏等人,又看了眼不明所以的夏冬,胸口似被什么东西扎住了似的,隐隐发疼,他深意口气,声音颤抖:“你们都瞒着我?”
与此同时,长长的金陵古道上,一辆素雅装饰的马车缓缓行驶着,待走到朱雀门前,马车停住,车夫率先跳下车,伸手掀起了车帘。
“小姐,咱们到了。”
“秦叔,你先去客栈,我一个人进宫就成。”说话的是个模样清丽气质温婉的黄衣女子,清清眸光抬起,在看到站在朱雀门前的高湛时,闪过一丝意味冷艳,“咱们这一行,有的忙了。”
说完,伸手让车夫将自己扶下马车,缓步走到了高湛面前,含笑行礼:“依云路途耽搁了,让高公公久等。”
高湛微微一笑:“柳小姐说的哪里话,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很老奴进去吧。”
“是,高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