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苏先生求见!”
“不见!”
“……殿下,苏先生已在雪中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纵然殿下心中再是气愤,也该见见不是?”列战英抱拳,言辞恳切,“属下斗胆说一句,此次卫峥大哥和静妃娘娘一事,殿下可能是身在局中难辨真伪。”
“你什么意思?”
列战英正要开口,厅室的大门忽的被人推开,只见许久不见的蒙挚,带着满身怒气疾步走了进来。
“蒙卿?”
蒙挚别过头,敷衍的抱拳行了一礼:“靖王殿下,我蒙挚虽说是个粗人,但识人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殿下觉得苏先生没有人情?那霓凰郡主为何处处关照于他?江左盟的众兄弟为何也死心塌地跟着他?……靖王殿下,你扪心自问,苏先生自从选了殿下为主后,所做的哪件事不是以殿下为先?以平反赤焰旧案为重?靖王殿下,莫要令人心寒哪!”
列战英见萧景琰的表情明显微动,忙趁热打铁:“殿下,大统领所言甚是,您还是出去见一见吧!”
列战英和蒙挚说的,萧景琰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方才戚猛告诉他,在静妃出事的当晚,戚猛曾奔到苏宅寻求云莫离和梅长苏的帮助,可半道却被佘月拦住,说是她家阁主有话,静妃娘娘遭的难无需担心,等皇上回宫后,皇后肯定会受到责罚。当时戚猛气急,一怒之下直闯苏宅,结果又被飞流打成重伤,并相告苏宅闭门谢客。
桩桩件件,由不得萧景琰不怀疑,梅长苏和云莫离二人的谋士阴肠。
深吸口气,萧景琰踱步走到窗前,盯着远处长廊里,那抹似要被风雪吹倒的佝偻身影,不知在想什么,出了好半天的神,最终还是心生不忍,命列战英将其请进里屋。
因为在寒风中站的太久,梅长苏被冻的浑身打着摆子,甄平扶着不停咳嗽的他,走了近一刻钟才到达不过百步距离的厅室。
“先生如果是来商谈如何助我救出卫峥,我愿意同先生详谈。可若是来劝我为了明哲保身选择无视。苏先生!恕本王闭门扫客!”萧景琰语气冰冷,听得梅长苏阵阵心寒。
“殿下铁了心要救卫峥?”止住咳嗽,梅长苏低声问道,“殿下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成就,如果……我说如果营救失败,殿下肯定会再次跌入谷底,殿下……觉得为了他值得吗?”
萧景琰心里的怒气还没有完全平复,听到梅长苏又一次提起营救卫峥的弊处,语气明显又冷硬起来:“等我死后见了林殊,如果他问我为什么不救卫峥,难道我能回答他说因为不值得吗?”
“即便是失去所有,哪怕……”梅长苏深吸了口气,“哪怕……是殿下最在意的?”
萧景琰以为梅长苏指的是他所享用的荣华权利,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口:“绝不不后悔!”
梅长苏叹口气:“既然如此,殿下只管放心将这件事交给我,我会想办法救卫峥出来。”
…………
悬镜司的地牢,全都是由玄铁打造,银色栅栏在火盆光亮的照映下,发出的幽寒之色,令人心生畏惧。
在云莫离很小的时候,她就常常听父亲和身边的人说起过,悬镜司有“三最”。最坚固的牢房,最残酷的刑剧,世间最骇人的毒药。当知道夏春要带自己来这儿时,云莫离便已想过,她此次地牢之行,夏江会先让她体验哪一最。
跟在夏江的身后,拐过蜿蜿蜒蜒的昏暗甬道,最后停在了一处明显比其他的多上了两道锁的牢房。夜色清冷,看不清里头关的是什么人,只能闻到一股夹杂着血腥的霉味。
“云阁主,可知道里头关的是什么人?”良久,夏江终于开口说了两人碰面之后的第一句话。
“首尊大人真是说笑,牢里光线这么暗,我怎会看的清!”
夏江笑了笑,一抬手,示意夏春将周围的火盆蜡烛全部点燃。
亮光骤起,云莫离有些不适应,连忙拿袖子遮住了双眼,待放下时,只见面前牢房里的稻草堆中,缓缓站起来了个蓬头垢面,手脚皆拖着铁镣的那人。
“云阁主认不认得此人?”
“当然认得!”云莫离紧紧的盯着犯人布满血痕的身体,缓缓说道,“他是药王谷谷主的义子素玄,亦是负责照料我身子的大夫。”
“哦?既然认得。那云阁主可知道,此人还有另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云莫离佯装不知。
夏江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表情淡然的女子,一字一顿:“不知云阁主在江湖这么多年,可曾听说过十三年前,本座与谢玉绞杀赤焰军叛军一事。他,即是当年赤焰军少帅,赤羽营主将林殊的副将……卫峥!”
云莫离目光波动,唇边浮起了一丝冷笑。她侧头,走近一步,冷声说道:“我云莫离最不喜欢拐弯抹角,相信首尊大人也不喜欢。既然如此,大人何不开门见山,直接告诉我,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也省得首尊大人浪费口水。当然,大人也可放心,我一定如实回答。”
听着云莫离爽快的话语,夏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一是因为他没有料到,云莫离会如此轻易的妥协;二是因为,他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只知道练武玩闹的明曦郡主,竟会在短短十三年的时间,摇身一变成了汪潭水,光是她回说话时那淡定的眸子,就让他感觉到了浓浓的深不可测。
“如果我没有猜错,首尊大人是要问,我是谁对吗?”
夏江绷紧了脸,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云莫离微微一笑,抬头望向地牢天窗外的月亮:“我是月影阁如今的阁主,江左盟宗主梅长苏的义妹,云莫离。”说完,平静的黑眸里突然勾起笑意,“这个回答,夏首尊可满意?”
“满意。不过……”夏江冷哼一声,“云阁主似乎落了个身份,你除了是月影阁阁主,还是当年名满束州的明曦郡主。”
云莫离靠着牢门,缓缓坐在地上,一边试着哪个姿势靠着会舒服点,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首尊大人莫不是老糊涂了,谁不知道,明曦郡主早在十三年前就死了。我怎么可能会是她?难不成借尸还魂?”
“别跟我玩口水仗!”夏江的耐心不似谢玉,他可受不了别人同他说话时打太极,话音一落,他就突然一把抓住云莫离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先前落马,云莫离的手肘本就受了伤,刚刚这一摔,恰巧磕破了结了血痂的伤口,霎时间,温热的血再次浸湿了衣衫。
“林曦,当年我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如今她已死,我自然也没有什么可顾及的。告诉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夏江说完,朝着徒弟夏春使了个眼色,夏春会意,上前蹲在面如白纸的云莫离面前冷冷一笑后,伸手捏住了她受伤的手肘。
“住手!夏江,有什么怨恨你冲我来,干云阁主什么,她不过是我的一个病人。”卫峥不忍云莫离遭此罪,声嘶力竭地趴在铁栏上喊着。
“卫将军心疼了?早知如此,先前问你的时候,你如果从实说来,我又怎么会特地将云阁主邀来对峙?”夏江冷笑着,不再理会卫峥,径直蹲在云莫离面前,“我劝你,最好如实说,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乖乖招供。”
云莫离扬起被冷汗打湿的脸,低声笑了起来:“首尊大人是要用刑吗?”
“你觉得我刚才说的,只是吓唬你而已?还是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明面上还是陛下亲自培养的暗桩,而不敢动你?”夏江眸光一凛,猛地一把揪住云莫离的衣领,将她拖到了刑室,“接下来,本座就让你试试,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那就试试吧!”云莫离淡淡说完,俯身捡起进悬镜司之前,夏春特地为她找的大氅,重新系在了身上。
刑具很简单,只有几枚银针。
云莫离随意抽了一根,放在灯下仔细看了看,认真地问道:“这就是首尊大人特地为莫离准备的刑具?大人,您这是玩我呢吗?”
“的确是玩你。”夏春代替他的师父回答,“区区银针,也足以叫你生不如死。”
“那我拭目以待。”云莫离闭上眼睛,缩在大氅里的十指紧紧攥成了拳头,随着后背和头顶针扎的痛感传来,她的拳头攥的越来越紧,指尖如刀般割破皮肤,嵌进了肉里。
待最后一根扎在额头的针落下,云莫离缓缓睁开眼,如她猜测,她什么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