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好大,夜好静。
皇宫专门用来关押罪妃逆婢的汀兰宫外,一女子正挑着灯急步跑着,雪花呼啸的声音盖住了她紊乱的气息,却盖不住紧随在身后的浓浓杀意。只见女子的身后,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正缓缓跟随着,他手中泛着寒光的利刃在夜色中更显得冷冽。
走投无路之际,女子的前方出现了几道身影,她想要去求救,可还未来得及喊出声,她已被戴着面具的男子点住了穴道。
而刚才她看到的那几道身影,也走了过来,借着手中灯笼微弱的亮光,她看到了一个美眸含笑的女子。
她见过她,来人是云莫离。
“你为什么抓我?”
听到她这么问,云莫离的笑容渐渐敛去,伸手捏住了她的脸,语气淡淡:“云儿,好久不见哪!”
昏暗的冷宫地牢里,云儿瑟缩在湿冷的墙角,双眸死寂的盯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云莫离。
“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云莫离摆了摆手,示意佘月将她的披风盖在云儿的身上,等弄好后,云莫离自嘲冷笑。
“我从没有怀疑过你。”云莫离说的是实话,她和云儿从小一块长大。说实话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林府有细作,可她却从来没有怀疑到亲如姐妹的云儿身上,直到“靖王妃”的死讯传来。
“麝香与我身影相似,就算面容无法辨识,但总不至于将静妃娘娘这般心思通透的人埋过去。唯一的解释,只有麝香身上拥有我所有的特征,而普天之下除了我爹娘和景琰外,就只有服侍了我十几年的云儿。”云莫离冷笑解释,“刚开始我只是怀疑,但当我听说麝香身上除了谢玉从我那儿夺走的勾玉外,还有静妃娘娘于大婚那日送我的木兰簪子时,我已肯定就是你。因为那支木兰簪子是我让你帮着收在妆台的暗阁里,这件事,除了你我二人之外,王府婢女中无一人知道。”
云儿愣了一下,又问:“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躲在皇宫?”
好愚蠢的问题!
“你是聪明人,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你定然明白。当你得知谢玉和夏江秘密毒杀曾为他们效忠过的奴才时,你知道自己即便逃到天边也会被杀,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易容潜入皇宫,做了名负责照顾冷宫废妃的哑巴宫女。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料他谢玉和夏江再怎么猜测,也断然不会料到云儿你竟然就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云莫离微微一笑,一手将泛着微弱亮光的烛台凑到云儿面前,一手轻轻抚摸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
云儿被她的举动吓得浑身一颤,在她的记忆里,林曦永远都是那么的和善心软,而不是面前这个宛若鬼魅的明艳女人。
地狱里走出来的人,当真会变得人非心变吗?
云儿深吸了口气:“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如何在隔了十二年后,还能从数千宫婢钟认出易了容的我?”
“这个简单。”云莫离俯身凑到她的耳边,笑着说,“你是了解我,可你别忘了,我也了解你,十二岁那年你的右脚被马蹄踩伤过,事后虽然看不出来,可若走的快些,像寒冥这种眼力好点的人都能看出你右脚微跛。再者,你是装哑,韩冥可是真哑巴,你说,他能看不出你是不是真的不能言语。”
回答完云儿提出的问题,云莫离渐渐敛了笑容:“你问完了,该我了。告诉我,你是谁?你真正的主子又是谁?”
沉默。
“我爹娘呢?”
还是沉默。
“我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回答她的仍是沉默。
“不要挑战我的耐性。”云莫离气的甩手扔掉了烛台,指甲纤长的右手紧紧的掐住了云儿的脖子,随着手上的力气加重,指甲也嵌进了皮肉里,不过片刻,殷红的鲜血已染红了她的指甲盖。
不过很快,云莫离便松了手。她直起身子,朝一旁的佘月使了个颜色。佘月会意,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包裹着东西的手帕。
“这个镯子,你可见过?”
当佘月将手帕里的东西展露在云儿眼前时,云儿死寂的眸子瞬间变得慌乱:“你……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云莫离狡黠一笑,拿起镯子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罢了。”
“你杀了她?!”云儿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林乐瑛的消息,她深吸口气,淡声问道,“如果我告诉你,你会放过我娘吗?”
“或许!”
听到云莫离的这句话,云儿便放心了。她抬头凄然一笑,伸手撕去了假面。
云莫离一愣,因为她看到的并不是记忆中云儿的模样,而是张充满着异域风情的美艳面容。
“其实,真正的云儿早就死了。云儿本是谢玉奉陛下的秘令安排在林应将军身边的细作,不过陛下不相信谢玉,于是派我杀了云儿,假扮她呆在林府,明面替谢玉做事,实际上却是听命于陛下。你猜的没错,你身上的天斓散是我下的。天斓散无色无味,不会影响你的身体,大梁特有的竹榆叶香可以压制它的毒性,只要你不离开大梁,它就不会发作。至于你的爹爹林应,要怪只能怪他发现了我的秘密。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先下手杀了他。”
尽管早就料到结局如此,可当这一切证实时,云莫离仍是惊得脚下趔趄,本就单薄的身子普通一根弱不经风的柳枝,瘫软在了木椅上。
“那我娘呢?”
云儿摇头:“不知道,当时有人救了她。我从南楚一路追到大梁,入了金陵城后,他就不见了。”
一阵冷风吹过,云莫离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分不清是因为身冷,还是心寒。回忆当初在束州的日子里,她们还经常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是最好的姐妹,可如今却演变成了仇人。她是该骂自己识人不清,还是该痛恨云儿的凶狠残暴。其实,说到底,还是怪她自己。当初若非她着急送父母离开,或许现在他们还安然无恙的被软禁在束州,更不会沦为天人永隔。
“阁主,蒙大统领方才传来话,他说还有两刻钟宫门守卫就换岗了,让咱们赶紧出宫。”
佘月的话打破了平静,云莫离点点头,起身往外头走。就在她快走到门口时,身后又传来了云儿的声音:“我求你,将我的名字从月影阁死士单中抹去。我不想到死还背负着细作的身份。”
半晌后,云莫离叹了口气:“我答应你。”
“多谢!”
雨已经停了,残月在乌云间若隐若现,云儿背靠着墙壁抬头望着它,喃喃自语:“小姐,其实,我从未想过害你,对不住。”终究还是我毁了你的一切。
昨夜的大雨打落了皇宫最后的落叶,天刚转亮,就有宫女太监拿了扫帚开始清扫,他们嬉笑着,谁都没有注意到,冷宫外的莲池底下,多了具宫女的尸体。
“云儿”名唤玉美儿,本是普通牧民之女。九岁那年父母病重,为了筹集买药的银两,她以七十两的价格将自己卖进月影阁,成为了一名死士。
云莫离合上查来的资料,叹了口气,拿起笔划掉了玉美儿的名字,自此以后,月影阁再无此人。
“阁主,这个镯子……。”
佘月不提,云莫离都快忘了。
“这镯子本就是我让人,照着玉美儿手上戴的子镯仿制的母镯,你若喜欢,便留着吧。”
实际上,云莫离根本就没有抓玉美儿的母亲,那日韩冥送来消息时,还给了她“云儿”的画像,当时她一眼就认出了“云儿”腕间戴的镯子,是游牧民族特有的母女镯中的子镯,于是她立即让能工巧匠赶了只母镯出来。
若不是那日冷宫光线暗淡,以玉美儿的眼力,定能瞧出端倪。
“对了,好几日没去宁国侯府了,哥哥那没出事吧?”
佘月收好镯子,答道:“昨儿晚上有人入雪庐欲行刺梅宗主,不过阁主放心,有蒙大统领和飞流,还有韩冥暗中保护,没人伤的了梅宗主。”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有人要对梅长苏动手:“查出是何人所为了吗?”
“天泉山庄。”
“多半又是谢玉。”云莫离冷哼着,“来金陵已有一月,我也该拜访下谢侯爷了。佘月,赶紧去准备两份大礼。”
“是,阁主。”佘月领命,但走了几步又回来了。
云莫离明白她要问什么。
“一份是给谢侯爷的,另一份……”她顿了顿,又说,“今儿是霓凰姐姐进宫的日子,她肯定会去芷萝宫向静嫔娘娘讨无果絮桃,明儿,咱们需得去趟芷萝宫答谢静妃娘娘的赠药之恩。”
更为了,平复静嫔的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