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打从分开的那天开始，这是张云雷走的第四年。天津到北京一共133公里，这些年张云雷回了几次天津，没有联系，就真的没有再见面。

那年话剧社的演出有一个情节就是杨暮安要吊威亚抱着舞台上篹着的绸子，为的是营造出飞舞的感觉。谁都没想到在这过程中出了意外，威亚出了问题，杨暮安就这么甩了出去。

她命大，没有生命危险，身上的伤好好休养都会好起来的。只是甩出去的时候伤了腰，恐怕不会恢复的像以前一样，留了旧伤，这舞台恐怕是要放弃了。

一直到康复训练，杨暮安一滴眼泪也没掉过。安生红了眼眶，杨暮安还笑着安慰她，没关系的，自己可以忍。

哭又有什么用呢？旁人做不到感同身受，有些失望，哭都哭不出。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平静的接受，看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杨暮安回到了学校，过起了和普通学生一样两点一线的生活，日子平淡得很。

她时常对着空气发呆，林安生叫了好几遍也不见她回过神来，夜里又总是失眠做噩梦，折磨她一个又一个晚上。她总能梦到自己甩出去的那天，猛的惊醒，又只能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一坐就是一晚上。

意外的代价就是无数的“灾后重建”，毕竟是如此大的意外，又怎么可能是几个月就能恢复好的，发烧、疼痛常常到来，磨着她的心智。杨父常年不在家，几个人放心不下她的身体，轮番留下照顾，可是杨暮安的身体还是一天天的消瘦。

秦笙看不下去她这个样子，趁着她没生病的时候，还是像以前一样带着她去评剧社转转，只是杨暮安不想再登台，他也不逼她。

林安生知道杨暮安一直在等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曾来。

2016.8.22

距离杨暮安出事故已经过了一年多了，杨父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也开始抽出时间照顾照顾自己这个懂事的女儿，这两个月恢复的还不错，大家也算松了口气。直到那天晚上林安生突然看见一名男子从南京高铁站跌落下来的新闻。林安生认得，张云雷，杨暮安多年来一直在等的辫儿哥哥。

林安生第一反应就是不要让杨暮安知道，她怕杨暮安撑不过去，可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其实杨暮安这些年来一直都有默默关注张云雷，他过得好她就开心。所以当她知道张云雷从站台上摔下来的事情之后，慌得多一分钟都坐不住，立刻就要去南京。

最近的机票是三个小时之后的，杨暮安哪里能等这么久，正赶上那天杨父好不容易回了家，杨暮安跪下抱着父亲的腿，泣不成声。

她说，这些年她也没求过什么。唯这一次，她求父亲能带自己去一趟南京，哪怕只看他一眼。就一眼。

车在高速上飞速的行驶着，杨暮安闭着眼睛皱着眉，显然是睡得极不安稳。杨父在路上跟郭德纲通了电话，问了具体在哪家医院。

“暮安，到了。”杨父轻拍她的肩膀，小姑娘睡得不安稳，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几楼？”杨暮安急切的问这，因为着急不小心绊了一下，还好杨父手疾眼快一把就把人拉过来。

“别急，别急。”

电梯门拉开的一瞬间，手术灯的那抹红色刺痛了她的眼睛，杨暮安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乌泱泱的都是人，只是都不是她的少年郎。

“你们来了……”郭德纲站起身哑着嗓子说道，满脸的沧桑。

杨暮安瞧着眼前的男人，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还是杨父问手术多久了。

“不知道多少个小时了……”郭德纲叹了口气。

张云雷一直都没从手术室里出来，一晚上医生递了三十多张病危通知书，哪张听了都像死亡通知。杨暮安坐在走廊旁边的楼梯间的台阶上，听着手术室外师娘的哭声和师兄弟们的叹息声，杨暮安只能双手合十祈祷，祈祷上天能够保佑她的辫儿哥哥挺过去，让她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在楼梯间，他遇到了一个男人，眼睛因为哭过显得更小了。她认得，辫儿哥哥的搭档，杨九郎。

“你是杨九郎吗？”

杨九郎这时正伤心但还是回答了她:“我是。”

“一定要等等他，不要换搭档好吗？”

杨暮安仰头对他说，她直勾勾的看着杨九郎的眼睛，语气像是恳求。

“我是肯定不会换搭档的，放心。”

“谢谢您。”

“只是您是？”

“我……我是她的粉丝。”

杨暮安低头说道：“我们俩今天的对话不要告诉他行吗？”

杨九郎点了点头，推门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灯亮了，杨暮安听到医生说手术成功了，人活了。以后再说了什么她也没听，只知道她的辫儿哥哥还在。

还在。

杨暮安忽然眼泪就忍不住了，她多想冲上前去看看他，可她没勇气，真的没勇气。

“我们走了……”杨暮安没等张云雷出来就对郭德纲说道。

“不等他推出来吗？”

“不啦……等他醒了别告诉他我来过行吗？”杨暮安头低低的，小声说着。

郭德纲愣了一下，才叹了口气说道。

“我答应你。”

这些年什么都变了，师父也老了许多。

杨暮安当天就离开了，只是临上车前，又回头看了看大楼十三层亮灯的那扇窗。真好，他的辫儿哥哥可以活下去了。

之后日子过得很快，张云雷出院了，恢复的一天比一天好，能走路了，又能讲相声了。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多，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发展，杨暮安很开心。

只是她离他，越来越远了。

在大家的鼓励下，杨暮安回到了话剧社。这次不是演出，而是幕后。之后的一年，杨暮安跟着编剧老师和导演学会了很多，从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到后来跟着老师一起改剧本，有的小点子还能被老师夸几句。

幕后工作是很忙碌的，但杨暮安喜欢。她喜欢忙碌的感觉，每天累的回家倒头就睡，这样她才不会胡思乱想，才能忘了他。再后来，杨暮安在编剧老师的帮助下，成功的写出了她自己的作品，可以登台演绎的作品。

话剧首演的那天，演出结束后杨暮安在观众席坐着直到凌晨，望着红色的幕布，忽的就笑了。

你看，我过得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