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因为你是金氏唯一的正统血脉。含光君可以,因为他兄长泽芜君才是姑苏蓝氏的宗主!”
金凌堪堪后退,退无可退。
他靠着门蹲下身子,蜷成一团,狠狠捂住耳朵,眼睛哭得发胀,“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那是他的幸福啊,他的未来啊,他的一生他的命啊!
正在此时,身后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亮眼的阳光破门而入,而蓝思追便背着光,朝他走来。
“阿凌……”蓝思追目光心疼地将地上的金凌扶起来。
一看到蓝思追,金凌瞬间委屈得不行,猛地抱住了他,“思追,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
他紧紧攥住蓝思追的手,将他往门外带去。
但蓝思追却没有动。
“思、思追……”金凌没敢回头,只是眼泪止不住地流。
蓝思追轻轻拨开他的手,“对不起,阿凌。往后的路,我没办法陪你走了。”
分明是极轻的力度,金凌却觉得自己的手都不听使唤了。
他抓不住了。
他的幸福、他的未来、他的命。
抓不住了。
“蓝思追!”金凌募地转过身来,发了狠地推他,嘶吼道:“所有人都可以不看好我们!但是你不能!只有你不能!”
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为了他那该死的责任?
“我毫不在乎的东西,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话,就可以要了我的命……”金凌无力地垂下手,失神地后退几步。
他眼里的光,熄灭了。
蓝思追咬破下唇,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
金凌点点头,定定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夺门而出。
“阿苑,你可会怪我?”温浔眉头轻蹙,手轻轻覆在蓝思追青筋暴露的手上。
蓝思追摇摇头:“这是我们的命。”
温浔一笑:“你信命?”
她抬头望向门外刺眼的阳光,“我可不信。”
蓝思追望向门口的目光,那样悲凉,却又隐约含着希望。
据说,从莲花坞回到金麟台之后,金凌不吃不喝好几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谁也不见,谁也不念。
直到守门弟子来报,姑苏蓝氏蓝思追求见。
金凌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三魂七魄,只剩一具空壳。
乍一见阳光,眼睛便受不住了。
蓝思追伸出手替他遮住阳光,取下额间抹额,覆在金凌眼上。
“阳光刺眼,不可直视。”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温柔,但金凌总觉得,今日他想说的,并不止这些。
“思追,你是不是也是来劝我的?”
蓝思追扶着金凌在阴凉的地方坐下,垂着眸子,没有言语。
金凌眼上还覆着他的抹额,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能想象到。
抽出自己被握着的手,金凌别过脸去,不让蓝思追看见被眼泪浸湿的抹额。
“你走吧。”
“阿凌……”
“你走啊!”金凌猛地站起身,扶着一旁的廊柱,背对着蓝思追,一字一句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阿凌,你就听江宗主的话吧。”
言罢,蓝思追抿抿唇,把多余的话悉数咽进肚子里。
行了一礼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听见脚步声远去,金凌又急又气,一把扯下抹额扔在地上,发红的眼睛狠狠地瞪着蓝思追的背影。
半晌,他盯着地上被遗弃的抹额,还是没忍住,将它捡起来,紧紧攥在手心里。
他抱着它痛哭。
但一条抹额,又怎会懂面前人的心情。
九月十七,兰陵金氏现任宗主大喜之日。
新娘子正是江澄当日提过的,琅琊莫氏的小女儿。
蓝思追随着温浔出席,以亲属身份。
昔日一别,故人再遇,俯首作揖,道一声好久不见。
蓝思追全程冷静观礼。看着心爱之人与别人拜天地、入洞房、受旁人道贺。
心好痛,犹如刀割;脸好僵,仍需笑着。
那么多人看着呢,蓝思追,你可不能哭啊。
他再一次咬破自己的下唇,以保持清醒。
礼官喊完“送入洞房”时,金凌侧目,往人群里探了一眼。
蓝思追笑着,如初遇时一样温柔。
金凌苦笑一声,别开目光。
入了秋,天气凉了起来。
蓝思追回了云深不知处,入了藏书阁闭门不出。
后来有幸从旁人嘴里听闻一二,据说成亲两年,莫氏终于给金凌续了香火,是一对龙凤胎。妹妹水灵,哥哥清隽。
一片枫叶被秋风送至室内,悠悠飘落在蓝思追面前。
他拾起那片枫叶,看了半晌,眼眶微涩,却道了一句:“挺好。”
再后来,听闻金凌全身心投入宗中之事,将兰陵金氏治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然金凌本人,却于成亲后的第五年,卒。
没有人知道,金凌死讯传来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他的舅妈温浔。
温浔指着他的心口问:“这里,还痛吗?”
金凌同样指着那里,道:“这里,已经没有心了。”
她眼尖地瞧见,他手腕上缠着的,是姑苏蓝氏的抹额。
“蓝氏抹额,非父母妻儿不可触碰,他送给你了。”温浔眉眼间透着笑意。
抬起手晃了晃,抹额在空中飘荡,金凌道:“送我又如何,他还不是弃了我?”
“弃你,又何必送你?”温浔站起身,戴好披风上的兜帽,“听说,他近些年一直深居简出,整日埋在藏书阁里,活像一个深闺怨妇。”
见她要走,金凌忙不迭起身:“舅妈!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温浔回过头,黑夜里她的眸亮如星火,“我不会告诉你舅舅的,这是我们的秘密。”
她勾唇一笑,身影消失在暗夜里。
下葬的那日,蓝思追去了。
微雨润了泥土,脏了鞋面。
老天总喜欢擅自带来些东西,也总喜欢擅自带走些东西。
蓝思追没有哭,只是望着那灵柩,很是失神。
据闻,被号称为“姑苏小双壁”的两名蓝氏后辈,一个玩消失,一个玩远游,最后都不知所踪。
春雨绵绵,淅淅沥沥。
一人身披蓑衣,于一家山道上的茶铺子停下歇脚。
他孤身一人,裹着黑袍,头戴斗笠,整张脸透着老成,又带一丝清秀。
隔壁桌有三人在谈论什么,因着声音太大,被那人悉数听了去。
“听说了吗?前几日,兰陵金氏的宗主仙逝了。”一名茶客神色凝重。
“这事儿这么大,何止听说,我亲眼去看了的!真是可惜啊,在兰陵金氏蒸蒸日上之时,宗主却……”那人摇头叹息。
“我倒是听到些别的……”第三人凑近二人,神神秘秘道:“据说,那金宗主金凌曾与‘姑苏小双壁’之一的蓝思追相恋过!”
“断袖?”第一人大惊。
“有什么好稀奇的吗?那夷陵老祖和含光君不也是一对儿?”第三人翻了个白眼。
第二人急切问道:“那为何金凌却还娶了琅琊莫氏的小女儿?”
“他舅舅江澄逼的呗。”第三人剥着花生,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总不能让金氏绝了后吧?”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即便如此,我也觉得这江宗主做得不对。”第二人理直气壮。
第一人附和:“对啊,即便我不喜欢断袖,可人家毕竟是真心相爱的,何苦要拆散别人呢?”
“你们懂什么?”第三人嗤笑道,“有人拆,自然有人成咯。还记得江澄的夫人姓甚名谁么?”
前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江夫人温浔?”
“那温浔啊,是蓝思追的姐姐,又怎会真的让自己的弟弟孤身一人一辈子?”
“什么意思?”第一人摸不着头脑,手里比划着,“可人家金凌都成亲了,孩子都有了,难不成还能跟蓝思追跑了啊?”
“难道,此事另有隐情?”第二人急忙道。
第三人打了个响指:“聪明。金凌下葬后,蓝思追便也声称远游,消失在世人眼中,谁知道,他们二人是不是约好了呢?”
“你说笑吧?金凌都下葬了,难不成还能从土里爬出来?”第一人狐疑地盯着对方。
第二人却像是触到了什么,“你方才说,温浔是蓝思追的姐姐,想要成全他们二人……莫非,金凌之死是她一手策划?而死……是假死?”
“你小点声!”第三人将花生扔到对方嘴里,堵住了他接下来口无遮拦的话。
“开什么玩笑?!”第一人压低声音,明显不信。
“对啊,我亲眼见到金宗主下葬的……”第二人道。
此时,那名身披蓑衣的公子站起身,喊道:“店家,结账。”
那交谈的三人朝他望去,见他虽身着普通,举手投足间却自带一股贵气。
店家正在擦拭瓷碗,便回道:“三文钱,客官留在桌上便可!”
那人将三文钱放在桌上,宽大袖袍下,露出一截丝绸,与通身的黑袍一黑一白,形成鲜明对比。
看着那人的背影,第一人道:“他这绷带缠得不专业啊?怎么还掉半截儿在外面呢?”
第二人无奈地摇头,“那哪里是什么绷带,看材质和形状,分明是姑苏蓝氏的……抹额……”
第三人挑眉看向他。
“他、他是……”第二人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那蓑衣人。
也不知那蓑衣人到底听没听见,只知他轻笑一声,压低斗笠,遮住了眉间的朱砂。
作者通俗易懂!怎么样,这算是TE吧?
作者我为什么要给追凌这样一个结局呢?
作者正如文中所说,金凌不比蓝忘机,他不仅是金氏的宗主,还是仅存的正统。金氏的香火不能断送在他这里。
作者所以他最终还是跟莫氏成了亲,绵延子嗣。
作者但温浔知道他过得并不开心。
作者没日没夜忙于政事,说白了就是无言面对莫氏,也无法面对自己,更无法面对蓝思追送给他的这条抹额。
作者所以温浔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但这个机会是带着私心的,所以她瞒着江澄。
作者她肯定也希望思追能幸福,不再消沉。因此她去提点了金凌,至于到底怎么做,在于金凌他自己,毕竟温浔只是提醒,并不会左右他的决定。
作者当初所有的阻碍都已经有了结局,金氏有后,他们还爱着。所以金凌抛弃了责任,去追逐自己的情爱。
作者你说金凌会不会有一丝犹豫呢?我也不知道,毕竟孩子还那么小。
作者但结局你们都看到了,他选择了思追。至于到底两个人会不会再遇到,你们自己去想吧。
作者明天更景离番外,四月一日发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