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燕王为何要请道衍禅师在窑湾码头登船前吃饭呢?架子也放下了,为什么呢?此时的朱棣几个月来却一直在痛苦的煎熬之中,甚至是有点绝望之中,因为他刚刚又被父皇朱元璋在谨身殿秘密单独约谈,洪武爷在催燕王抓紧时间、做一件朱棣不想做的痛苦和残忍之事一一铲除清洗红巾军高级将领。这些将领是当年进克元大都老红巾军一系的,目前是燕王的手下;清洗老红巾军,这本不是朱元璋的主意,是有人撺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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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的九月底,各类候鸟已经在玄武湖现身,但枫叶还没有层林浸染,只是南京城的许多桂花,花开二度,香气怡人,给南京军民人等带来愉快;小孩子们都在等着帮着父母摇桂花,做点心。九月二十四日早朝时刻,南朝领袖、七分天下的皇帝朱元璋同志在南京的桂香中,在皇家病宫宫殿亲切地接见了宗泐、道衍、道彝和无极等一批中华的江湖儿女。
洪武爷对于僧人还是有特殊感情的,毕竟是一个绺子的嘛,他的内心根本就不信什么孔圣、什么朱熹、什么儒不儒理不理的,他曾早就对朝臣表示:以后你们谁喜欢祭孔就到山东曲阜去,别在我跟前折腾表演这些仪式,看着乱心。眼下已经略显憔悴的洪武爷虽然在葬礼后很劳累,但仍然亲自操办钦点僧人的过程,一一盘道,一一拜托,亲躬细节,认真托付。
道衍早已经和朱元璋脸熟,以前就接见过两三次了。这次尤其是在马皇后葬礼上的主动忙前忙后,更是让洪武爷对这位僧侣印象良好。经过朱元璋的钦点御批,道衍被分发北平辅佐燕王,皇命只是简单八个字:侍朕藩邸,咏经荐福。朱元璋的小楷行书依旧写得是神采潇洒,自成一派!
请注意这个历史大戏的细节,虽然道衍是宗泐荐举的,但道衍他与燕王朱棣能成为搭档,这可是朱元璋自己再筛选和钦定过的,整个人员分配过程都是洪武爷亲自掂量着操办,朱元璋可是佛门与政治和军事的内行,这可是十几年来的人材寻找与遴选,朱元璋他心里绝对明白这些人各方面的能力与特长,可不只是历史书面上那轻飘飘的四个字:咏经荐福。
如果单单为了咏经,何必苦苦寻找十几年?会念经荐福的和尚哪个庙不是一大堆?还用得着自己亲自上阵挑选钦定。所以,也许无意?也许一切都是有意!因此,完全可以说多年后靖难之役的发生,也是洪武爷早就给南京辅臣们挖下了坑,织就了隐形的网;也给了老四朱棣、给了燕边北平府一双隐形的翅膀!
因为朱元璋他与各位高僧都一一盘过道,谁有什么能耐?强项是什么?谁适合哪个藩王?甚至是谁懂政治?谁懂军事?这洪武爷心里是了解的,是有第几直觉和锦衣卫密报的。比如说无极和尚就被派往了云南,也是有正史不便记载的特殊秘密任务,工作内容不是随随便便的安排,好事的确多磨呀!还有道彝被安排在扬州天宁寺,是因为他懂航海,将来有必要的时候儿就安排他东渡扶桑。后话,暂不多提。真是:若非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洪武十五年,朱元璋给各个王府选派僧侣去当助手,这其实是明史的一个拐点,或者说是明史和佛教史的一个伟大转折点。朱元璋是一个有坚强意志的人,是一个虔诚信佛的人,是一个做事认真的人。尽管他没有参破禅机,但他为大明王朝、为汉祚和为佛门终生奋斗。而且,尤其是洪武爷他牢记老伴儿‘慎重如始’的嘱咐,誓要渡过人生的九九八十一难。朱元璋虽不喜欢请人吃饭,但该给臣民的口粮与薪水准时到位,洪武时代物价超级稳定。
虽然洪武时代缺少乐趣,干巴巴的,但朱元璋亲自接见、亲力亲为的这态度也感动了道衍,一定得为大明卖点力气。当时,按计划,在朱元璋钦点后,道衍和各位高僧就要如期按时地奔赴各藩国,师兄弟们马上就要分手了,此一刻离别之情才下眉头,却也涌上心头。禅宗强调入世修行,并不是不讲感情。尤其是道衍,既有为际遇朱棣、得到弘法、荣光汉祚、拯救佛门机会的喜悦,也有远离熟悉环境、远离朋友和南禅道友们的感慨,心情十分复杂。
历史不是冰冷冷的尸首、骷髅与发霉的故纸堆,不是故作高深蒙老百姓的论文,不是装面子的学识或什么东西;它是活生生的人,是活生生的故事;是人就有复杂的感情,人生而就为感情动物,历史乃一出戏。朱元璋朱和尚是家中的老儿子,是自小母亲偏疼的老疙瘩。而道衍这老和尚其实也是家中的老儿子,也曾在儿时在母亲面前撒娇拱怀,他的情感也相当细腻敏感,并非绝情,他一边做和尚也一边体味着冷暖人生:谁曾在家家余粮不多的岁月里劝自己再吃半碗?谁在自己病愈后送给了自己一根竹拐杖?这些都总是不能忘,都一一写进了诗里。
毕竟争夺利益奶酪的南京宫斗还正在如火如荼,刘伯温造北京的愿景灯火依然渺渺茫茫。而从燕边北平府赶来的燕王朱棣朱老四,巧的是眼下他正处在激流险滩之中,人生航船暗礁丛丛,他心底也很期盼这次和道衍师傅的会面,因为此行南京,父皇在谨身殿对自己的一番密语已经让人感到恍惚了,大地都放佛倾斜了!
燕王正是处在人生在踌躇两难和焦急如焚的时刻,这是不可随便问人的事儿,朱棣甚至也不敢和有女诸葛之称的自己媳妇说,因为燕王妃徐夫人肚子里又怀着孩子了,而且即将临盆;于是就把活命的希望放到了道衍禅师身上,而道衍禅师身披袈裟就与身穿军装的卫士们一起从大运河的窑湾码头到达了山东济宁与德州城。在考察完济宁运河水利枢纽与德州这座‘靴子城’之后,就到达了古老的蓟城,也就是北平府,住进了城西的双塔寺。
双塔寺就在今天北京的电报大楼一带,令道衍没想到的是,正在浣洗换衣服时燕王就来了。朱棣还抱着一只大公鸡;且表示有事儿相求,并且屏去了跟随而来的左右。道衍是贵人,是菩萨船,此行目的就是来拯救的,但拯救之前是有条件的,是有戒律的,因为不仅是南京有风云,整个亚洲都有风云;信息已经在手,禅师入世不是来挣薪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