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不该结束的时候

说多少次分手

我们也和好；

该结束的时候

爱情就自然结束了

哭着喊着不想画上句号

也不可以

郑初原从工作室的后门直接进入了二楼韩若晨专属的造型室，让厅里翘首期盼的众HC们叹息一地。

韩若晨和冷宜婷在楼梯处踌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叫上依依？”韩若晨理理自己的衣襟，偷偷用余光瞄一眼忙碌的林诺依。

“不要叫？”冷宜婷看了一眼眼前的楼梯。

“冷宜婷，我在问你！”韩若晨卷起衣袖又重新放下，小声呵斥。

“韩若晨，你问问你自己！”宜婷踏上一级，又退下一级，好不犹疑。

“那叫上吧，好叫你见老情人也能多一个伴儿。”总该面对，总要面对。至少我在这里。

“真残忍，她能失忆，我怎么就不能失忆？”

已经迈开了脚步的韩若晨，忽然又静止在原地，半晌，悠悠回头，“宜婷，她失去的，何止是记忆？”

……

“凌羽，我们不是约好的10点半么？怎么造型师没有到？”郑初原等得有些心烦气躁，莫名地心烦气躁。从起床开始，从出门开始就有的心烦气躁。

“初原，他是韩若晨，迟到一两分钟，你也就忍了吧。”

“韩若晨又怎么样？”

“韩若晨的造型是咱们这次试镜制胜的法宝。你这几年走的很顺很好，能跟安伊宣合作的话，能让你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也不止。”

郑初原撇撇嘴，不予置评。他见过的，最天才，最有灵性，也最了解他的造型师，大概再也不会帮他造型了吧。他想起了和柳玉璇的争吵，他想找柳玉璇问清楚，依依为什么不声不响地就到了韩国，他抱着一丝希冀她是去找自己，他不敢在韩国去找依依，却跑到了美国要找柳玉璇问清楚。结果呢，结果被柳玉璇狠狠地一拳揍在了肚腹，然后狠狠地一刀插在了胸口——柳玉璇说，林诺依已经忘了郑初原，前尘往事，每一件，都已经忘记，忘记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对不起，我迟到了两分钟。”

清越的声音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传入耳朵，郑初原反射性地站起身，伸出了右手，调整了礼节性的微笑，然后在抬起头的一刹那，定在了原地。

“你好，郑先生，凌先生，这是我的助理冷宜婷，这是我的助手林诺依。”

就像慢镜头一般，郑初原看见韩若晨的身后走出的人影，小巧精致的面容上浮现着在陌生人前微微拘束的神色，有些不安，又有些跳脱的眼神，微张的嘴唇表示她有些戒备，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

依依，依依，真的是林诺依。

……

偷偷躲在楼梯口窥探的尹雪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连她都能看得出这房间暗流汹涌，几个人之间浮动着异样的气息，然后韩若晨小小的一个扬手，门滑动着合上，将尹雪落膨胀的好奇心，隔在了走廊里。

林诺依有些好奇地打量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明星，一眼看过去，林诺依觉得这真是个很有镜头感的人，然后察觉他的目光一直胶着在自己身上，忽然觉得有些心悸，一个瑟缩，侧了半个身子躲到了韩若晨的背后。

一直神色恍然的郑初原似乎察觉到了这微小得几不可见的举动，迅速地收回了目光，低下头上前来与韩若晨礼貌地寒暄。

一眼万年。

依依，你真的已经把我忘记。我以为，是我把你抛弃。现在才发现，你早已经离开，我还徘徊在原地。

郑初原坐在定妆镜前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任由韩若晨摆布，韩若晨的助手，区区一个韩若晨，林诺依为什么屈居了助手的位置？郑初原不明白，他有太多的事情不明白，他却已经没有资格去弄明白。

而敏锐如韩若晨，毫无疑问地发现了他在镜子里追寻林诺依身影的视线。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郑初原？

“你，还好么？”坐在沙发上等候的凌羽终于忍不住，向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杂志的人讪讪开口。

啊，原来是这个凌羽先忍不住开口。林诺依拿起笔煞有介事地在记事本上记下一笔。刚刚在楼下叫她一起上来时候，韩若晨已经简单向她解释了宜婷和这个人的关系，林诺依于是对他充满了敌意，在林诺依眼里，宜婷是若晨的自己人，自然也是林诺依的自己人，对于欺负自己人的人，林诺依一向绝不姑息。想想若晨给人做造型，房间就剩下宜婷和他，林诺依于是义不容辞地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跟上来保护宜婷。当然，她也承认，她好奇“活的”，那些在片场都只能远观的大明星到底长得什么样。不过首要嘛，还是保护宜婷，所以宜婷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翻看着杂志，林诺依就阵线分明地绝对不和凌羽一起坐，反而亲热地偎在宜婷沙发椅的扶手上，专心致志地拿着记事本，观察两个人的情况。林诺依真觉得这是个很辛苦的差事，这两个人一个低头看杂志，半天功夫就停在一张图片上一动不动，一个低头玩手机，林诺依瞟瞟手机屏幕，居然是没解锁的黑屏，林诺依于是也就只好一手拿本子，一手执笔，无从记录起。

看看韩若晨那边，他绕着郑初原踱了有20圈了吧，却始终保持着沉吟的姿势，那个郑初原也就这么任由韩若晨绕着圈，木然地盯着镜子。一屋子奇怪的气氛，林诺依忽略自己心底一点小小的没来由的惶恐和悸动，把自己排成了这屋里唯一的正常人类。好了，终于好了，这个凌羽扛不住先开口了哈。林诺依悄悄看向宜婷，看她轻快地翻了几页杂志过去，然后抬头向凌羽礼貌而疏离地微笑，“我很好。”

“很好——那就好，那就好。”凌羽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尴尬地回应，然后继续摆弄着自己的手机，再也没有抬头。再也没有勇气。

冷宜婷就这样微笑着看着他低头，看着他胡乱地摁着手机按钮，然后轻轻地再次低头，似乎把注意力放回了手中的杂志。

林诺依正要从心底为她无懈可击的表现喝彩，眼尖地发现，杂志的彩页上一滴，两滴，晕开了水迹。林诺依忽然从心底郁结起一股闷气，谁说的，最浪漫的情话是当那个已经跟你分了手的人问候你：“你好吗？”，你稀松平常地回答：“我很好”。胡说八道！其实你还爱着他，你一点也不好。可是，也真有道理，因为你还爱着他，你一点也不好。

伪装坚强，只是怕你发现我的软弱，伪装幸福，只是怕你发现我的伤心。伪装我很好，只是怕你发现我还爱你。如此而已。

“宜婷，我忽然想起有东西落在了家里，可是我也没车，也不会开，你能帮我跑个腿么？”

工作室离韩若晨家不过10分钟的步行距离，林诺依忽然提高了声音粘糯地拜托着冷宜婷，没等宜婷抬头，一直专注地打量郑初原的韩若晨也回过头，似乎漫不经心地嘱咐了一句，“顺便把我书房桌上的文件取过来吧。”

“行，没问题。”冷宜婷于是迅速地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开，直至门吱呀一声被开启，又吱呀一声被关上，凌羽终于抬起了头，怔愣地盯住了门口。

半晌，郑初原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们，住在一起？”

凌羽似乎没有听到，林诺依没有反应过来，只有韩若晨微笑着迅速接了下一句，“是啊，我们住在一起。”然后整个房间，又恢复了沉寂。

“依依，这次郑初原君要为新戏的试镜做造型，戏分比较重的是学生时代，所以——”

“所以要做学生造型？”林诺依忽然感兴趣地站起身来，快步地走到了镜子前。从镜子里看看郑初原，又转头看看僵硬地坐直在椅子上的郑初原。忽然低头靠近与郑初原对视，毫无顾忌，毫无掩饰的眼光，陡然地就撞入了郑初原的眼底，郑初原放在膝盖的双手紧紧地握起拳，似乎已经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似乎又听到了心跳骤然的停止，却舍不得低头回避。

端详半晌，林诺依抬头转向了韩若晨，对着在方才那一刻，看着对视的两人，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的韩若晨，淡然地耸耸肩，“很难哦。”

韩若晨陡然放松地一声轻笑，“为什么？”

“因为——”

韩若晨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林诺依的话，接起来说了没两句，韩若晨一脸无奈地递给了林诺依，“啊，宜婷，忘记给你钥匙了！”然后林诺依飞快地把电话递回去给韩若晨，抓起记事本就往外跑，又回头冲韩若晨嚷，“叫她在门口等着我，我马上回去，5分钟就到！”

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自己圆不了自己谎的林诺依。

韩若晨看了一眼郑初原，郑初原看了一眼韩若晨，然后两人有志一同地看了一眼凌羽，发现凌羽根本对周身的事物失去了感知能力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起放心地回过了头。

“我做学生造型会有困难。”郑初原淡淡地说着，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她以前就这么说，说我太少年老成，说我眼神太深沉，太复杂，说我这人想得太多，很难做出学生那样清澈见底的感觉。”“所以她以前都喜欢把我打扮得很成熟，最讨厌规定要穿校服的场合。”郑初原抬头看看韩若晨平静的表情，知道他果然如自己猜想般明了林诺依和自己的关系。“我其实很想知道，很想问她，她为什么来韩国了，她为什么给杂志拍照了，她为什么把我忘记得这么彻底。”“不过我没有资格。玉璇说，世界上我最没有资格。”“是我先离开的，我先背弃了爱情，她忘记了我，我没有不甘心的资格，没有过问的资格。”

“也许是发生了什么？”

“不过不管发生了什么，她现在似乎都过得不错。”

“她过得不错，也就好了吧。她过她喜欢的生活，也就好了吧。”

“我不敢打扰她，也不忍打扰她。”

“我对不起她。”

……

“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有谁不懂得珍惜谁。”

一直沉默的韩若晨，忽然放了一只手按到了郑初原的肩膀，有些怜悯，却又有些奇异的感激。

“那么韩若晨，你爱她么？如果不爱，就试着去爱吧，韩若晨；如果已经爱上，就好好去爱吧，韩若晨。她值得付出所有去爱。可惜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愚蠢地放弃了她。爱她，不一定要拥有她。可是拥有她的时候，我却没能好好地爱她。”

……

韩若晨的手机再次响起，他一边唯唯诺诺地应着，一边露出了温柔的笑意，看向了郑初原，

“依依她，说对给你做学生的造型有些建议。”然后韩若晨挂上了电话，开始迅速地行动。

……

“若晨，郑初原的外形还是比较年轻的，所以我觉得用在化妆上的技巧不需要特别多。”

“若晨，重点是他的嘴唇和眼睛。”

“嘴唇的棱角太分明，太沉毅，打亮色一点的唇彩吧，让他尽量把唇角扬起。”

“眼睛不要化得太突出了，反而让人注意到他的眼神。”

“整体氛围最重要了，弄得朝气蓬勃一些，自然对神情会有所忽略。”

“衣服嘛，用……”

……

“最后，她交代我告诉你试镜那天一定要戴个隐形眼镜。”

“我知道的。”郑初原起身，看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瞬间恍惚了神思，这镜子里青春年少的自己，这镜子里属于林诺依，也拥有着林诺依时代的自己。丢弃了，再也找不回来的自己，再也找不回来的爱情。

……

“WULI初原，带隐形眼镜能显得眼神更清澈亮眼，会年轻一点呢！”

……

凌羽先行出门取车，郑初原和韩若晨握手道别，转身离开，走两步，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没有回身，“你能理解被爱着的人彻底地驱逐出了她的生命，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是什么感觉么？”“你能理解被爱着的人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端详和注视，却不能质疑，不能追问，还要配合着演戏是什么感觉么？“你能理解我深深明白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连迁怒都没有对象是什么感觉么？”“其实只要她开心，她过着她想过的日子，我怎么样，没有什么关系。”“所以韩若晨，拜托你。”

然后郑初原快步离开，韩若晨若有所思地沉默在原地。

郑初原，你不会知道你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多么深重的痕迹；她摈弃了自己耀目的光华，跑到了韩国，打着零工，艰难度日？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了什么？或许，是怕再给自己绝望的希望，不敢去猜想？

郑初原，你不知道她忘记的原因或许是你的福气。

郑初原，林诺依她真的开心么？她过的是她想过的日子么？

郑初原，不需要你的拜托，我也很想要让她快乐。我也很想要给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