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知道你了不了解

那初见颤动的感觉

心湖似镜

唯你纵身一跃

投入了湖心

你爱这蔚蓝而泛着波光的湖面

你也爱湖底的淤泥

问问韩若晨周围的人对韩若晨是什么印象。听到的词语大多是冷艳，任性，霸道，脱线，最重要的是极具个性的审美感，独到视角的整体感，闪着光芒的才华横溢。由他过眼的《魅》，也因此总是最佳时尚，最佳风情的代表。

韩若晨对周围的人要求严格，却甚少听到怨声载道。因为韩若晨对自己的要求已经近于苛刻。他要求你掌握好发布会的资料，那就表示他自己已经将资料倒背如流；他要求你把握模特的特质，那就代表他甚至已经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查到；他淡淡扫一眼服装告诉你颜色不对，那基本上代表今天这套衣服就别想拍照。

不近人情的韩若晨，没有破绽的韩若晨，即使和沈百草斗气也甚少失态的韩若晨，在认识林诺依之前，活得没有起伏的韩若晨。在人前的风光无量，在人后的空虚彷徨。

很少有人知道，韩若晨曾经自己为自己的设计做过模特，拍过照。那时他还很年轻，那时他还很无畏，那时那个年轻的摄影师告诉他，看着他的照片掉进了他深邃的眼睛里，他就真的相信了爱情。然后在柴米油盐的生活里，理想主义的那个人忍受不了她眼里仙子一样的韩若晨洗手作羹汤的样子，一走了之。留下一张纸条，我也许只是爱上做自己主角的韩若晨。

爱你为你一头扎入了俗世凡尘，爱你为你沾染阳春，爱你为你明珠蒙尘，然后，给了你离去的借口和理由。是你的爱情太脆弱，经不住生活的淬炼；还是我的爱情太卑微，泯灭在你鞋底的烟尘？韩若晨再也不做自己的主角，韩若晨鄙夷一见钟情的爱情。却在第一次见到林诺依的时候，被这个干净清爽的人所击倒。说爱上？不会，不是那么强烈，也不可能那样强烈。韩若晨只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韩若晨看她局促不安会不忍，看她手足无措会怜惜，看她生动明朗的笑容会轻松，最后，看她沉浸在恋爱的神情，会有一丝丝小小的，酸涩在心里。韩若晨的心有多久，没有再因为过谁泛起涟漪？人的感情，也许用世界上最复杂的化学反应也不能道明，那天午后林诺依的笑容，就像一只手在敲扣着韩若晨的心门：有人在吗？有谁来找，我说你好，你说打扰，不晚不早，千里迢迢，来得正好!轻柔却坚定的敲扣声，温和却霸道的敲扣声，门吱呀一声，就轻轻晃开了一条缝隙。一次循例的拍摄，一次突击的监场，林诺依在韩若晨的生命里，来得正好。虽然正好，谨慎自保的韩若晨却也没有一头扎入的沉迷，他步步为营，他站在湖边，小心翼翼地挽起裤腿，先伸出一条腿，想要试试水。只是若不试这么一下，也许他不会沉迷得这么深，这么早。

他向沈百草打听了林诺依的消息，他还让宜婷调查了林诺依的来历。这样的大费周章，不像是韩若晨要签个小小模特，倒像相亲前的一些惯例。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看到那厚厚一叠传真时候自己的心情。那一叠在韩若晨的床头被翻看得破旧的打印纸。韩若晨起初并不知道有那么沉重。是在林诺依说出了那句:“我只是想要当个好演员呢，你明白吗？就是那种跑龙套演尸体也演得纹丝不动的好演员哦！”韩若晨的脑海里忽然纷纷扬扬地飘过了一堆的白纸。那场不欢而散的下午茶以后，韩若晨忽然明白了那叠纸的重量，那是林诺依的过去，不，那就是林诺依，藏在那些明媚的笑容背后，执拗的倔强背后的真正的林诺依。是那些造就了林诺依，发生的那些过去造就了现在的林诺依。却有很多人只想耽溺于你现在的美好，不想要承担你过去的沉糜。林诺依，我不是这样，我既然爱得你这温暖沉敛的笑容，我便也爱得这笑容后绵延婉转的郁结；我既然爱得你这爽朗明媚的性格，我便也爱得这个性后傲然又傻气的坚持和执拗；我既然爱得你镜头里的流光溢彩，我便也爱得你生活中的平淡庸然。爱一个人，不是应该要爱上她的全部，接受她的全部么？口口声声地爱你，却只是爱着我爱的那一部分的你。那是我在爱自己，那不配叫做爱你。我韩若晨，就是要爱这全部的你！这样一个念头，让韩若晨没有了犹豫，纵身跃下。在读完了林诺依的过去的那一刻，韩若晨决定连同这些过去，一起爱她。也许最初并不是想要爱的，只是想要靠近，只是想要温暖，只是觉得心疼，现在，却不得不爱了。或者，越来越爱了。

韩若晨站在马路的对面等着亮灯，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看到对面店里的林诺依在穿梭着忙碌，看不清眉目，却认得出身影。韩若晨却能想象到她温和的笑容，柔软的声调。

韩若晨心疼了，那个和他讨论着发型，服装，色调的林诺依明明散放着炫目的光芒，却被她自己生生地用灰尘蒙上，执拗地，倔强地告诉每一个人，告诉她自己，演员是林诺依的理想。林诺依，你这样地活着，开心么？没有了自己的林诺依，能开心么？韩若晨想要帮你，找回自己呢。你让不让？不管你让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