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每一场相遇， 

都是注定的 

却不是每一场相遇 

都是永恒的

林诺依匆匆结束了餐馆的打工，扒下了工作服就往自己的小绵羊上跳，每天像玩命一样的赶场。能接到这个杂志硬照模特的工作很是不错，这样有名的时尚杂志，拍几个小时照的酬劳已经可以抵过在餐馆一周，所以她不能迟到，免得错过了以后可能有的打工机会。可是连续的几个红灯，还是让她迟到了稍微的几分钟。进到指定摄影室的时候，似乎其他人都已经就位，摄影师模样的人背对着他调试着相机，几个模特模样的孩子站在布景板前，略带些不满的窃窃私语。 

“你不是说还有一个模特没到？如果都是这样的质素，我看今天的照片不用拍了。” 

“是，是，韩先生，您稍等，她马上就来了！”

姜俊浩擦着脑门不断冒出的冷汗，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模特了，剩下一个是当初从自己这里走出去被捧红的沈百草向他极力推荐的叫做林诺依的丫头，自己似乎见过一面，却都没有注意过她什么样子。在这个圈子这样汲汲无名的孩子，能对她期待到哪去？天知道今天为什么艺术总监要亲自来拍这辑照片？如果早告诉自己这套照片这样重要，自己一定就下重金找模特了啊！再怎么卖老脸卖人情也把沈百草拖回来拍啊！现在，现在…… 

林诺依看到当初给自己工作的姜经理在摄影师的身边点头哈腰地擦着汗，满脸的为难，以为是自己的迟到让他难过，愧疚之情涌上心头，压低了声音，轻轻唤了一声，“姜经理，对不起，我迟到了。” 

因为匆忙赶路，粘糯的语音里带了几分喘息，有几缕细软的发丝因为微汗微微地粘在了饱满的额上，白色衬衫的领口微敞，露出了精致的锁骨，清淡的眉目给整个人笼上了一层清冷的气质，眼帘低垂着，带几分迟疑，几分歉意。 

韩若晨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最重视时间观念的自己，已经因为前模特的素质而火冒三丈的自己，回头看到眼前人匆忙急切的样子，就像在炎炎的夏日一口气灌下了一瓶冰水，忽然就没有了脾气，赶在姜俊浩之前，压住了责备的话语，平静地开口，“不要紧，擦擦汗过来试镜。”仔细听，语气里有些关切的温柔。林诺依于是抬头感激地展颜，有些惊讶刚刚说话的人不亚于在场任何一个模特的美貌。白皙的皮肤，精致的眉目，尤其是他的眼睛，隐隐透露着醇郁的诱惑，林诺依忽然想到了读过的诗经：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虽是形容美丽女子的诗句，用在眼前的人身上，却似乎再恰当不过的样子。赏心悦目的人，温良的好脾气，想到这里，林诺依朝韩若晨绽放了个更大的笑容。这一笑，之前清冷的气质完全地褪去，弯弯的眉目和上翘的嘴角凭空为整个人增添了一身的温情，让人忍不住想要靠拢的温情。韩若晨忽然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急促而激烈的心跳。 

很久以后，韩若晨回忆到初遇的时刻，会有错觉，林诺依周围的一切都是黑白，只有林诺依自己，带着这样灵动的笑容，带着生动的色彩存活在他的记忆里。

那天的后来，韩若晨让姜俊浩打发走了其她的模特，整整一辑的照片，让林诺依完整地拍了下来。虽然累得腰酸背痛，不过多了很多的进账，林诺依于是也就累得心甘。 

最后一组照片，韩若晨告诉林诺依，希望她能表现出甜蜜里带一丝苦涩的恋爱的感觉。这对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人来说，是个颇有些难度的要求。要甜蜜，林诺依调动了脸部的每一块肌肉去表达笑意；还要一丝苦涩，林诺依艰难地在保持嘴角上翘的同时微微把眉头皱起，然后这个高难度也高滑稽度的表情成功地让所有人笑场….. 姜俊浩笑喷了嘴里的饮料，不留情面地嚷着，“林诺依，这分明是面瘫的样子！” 然后在韩若晨没有温度的瞪视下自动消音。林诺依几乎难为情得要藏到布景板后面，却还是不得不不停地调试着表情，脸部肌肉都要僵硬了，却始终能用余光扫到韩若晨美丽却阴沉，又温和的不忍责备自己的脸。 

林诺依后来才知道，当时在场的工作人员有多么的惊讶，韩若晨是出了名的坏脾气，何曾与人这样温言软语；尤其是对达不到要求的模特，韩若晨出了名的毒舌残酷，何曾这样隐忍指导。原来，从相遇开始，有的人就是特别的。 

“林诺依，你谈过恋爱么？我希望你心里想着恋爱的感觉来表达。”韩若晨微微地瞥了身边窃窃私语的助手一眼，只是余光而已，助手已经吓得即时噤声。却在转向林诺依的刹那换上了和善的容颜，心里微微叹息，不是不知道下属有多惊讶，不是不清楚自己有多反常，可是对着她，韩若晨的脾气很自动地不见。大概就是这点让以后林诺依能顺利地爬到了他的头上作威作福？如果能预见到林诺依颐指气使叫唤自己的样子，韩若晨今天还会表现得这样良善么？ 

当着这样多人的面，林诺依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承认自己没有谈过一场正经的恋爱，只好硬着头皮嗫嗫答应，使着吃奶的劲儿在心里揣摩，甜蜜的感觉？恋爱的感觉？大概是什么样的感觉？是肖无风见到红烧肉的感觉？这个爷，晚上还点名要吃，自己这累得腰酸背痛的还得回去当厨娘，容易么？不过林诺依知道，做好饭，能看到肖无风最真心的笑，他从来对任何人都不吝惜最大程度的夸奖和笑容；如果自己跟他抱怨工作辛苦，他一定像小狗一样凑过来帮你捏捏肩；虽然他会在赖床的时候使尽无赖的伎俩，但总能在林诺依爆发的前一刻察言观色地爬起来；他很爱干净，衣服一定一天一换，所以没有汗味，都是一股香皂的芬芳；他会偷偷地帮自己邮钱回家，会对自己不动声色的支援；他会在自己想家的时候递过来一听橙汁，捂着眼睛陪自己看一场恐怖电影，然后大半夜地吓得睡不着；他会在自己辛苦的时候拍拍自己的肩膀，豪情万丈地举过一卷卫生纸到自己嘴边，“作为釜山电影节最佳导演奖获得者的肖无风目前充当临时VC采访最佳女主角林诺依小姐的得奖感言”…… 

肖无风，对林诺依来说， 阳光一样的存在。不过，林诺依也知道，肖无风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快乐的存在。肖无风床头一直放着一张合照，同样款式的T恤，同样灿烂的笑容，一人胸前挂着一个同样款式的照相机。林诺依知道，那个女孩叫做赵悠然。肖无风喝醉的时候，会喃喃地发问，问赵悠然为什么要走。林诺依不知道赵悠然为什么要走，林诺依认识肖无风的时候，肖无风的身边已经没有了赵悠然的踪迹。所以看着肖无风为赵悠然伤神却独自隐藏的样子，林诺依只是无奈，也只能无奈。 我有什么办法？你的过去我没有来得及参与。那些或许五彩斑斓，或许平淡无奇的过去 对我都成了谜语 。谁不希望自己爱的人像一张白纸，谁不希望自己爱的人像一个孩子。 

林诺依从冥想里回神的时候被人通知，今天的拍摄任务已经完成。虽然有些莫名其妙，林诺依还是乐得哼着小曲儿从姜俊浩的手里接过了酬劳，感激地朝韩若晨鞠躬告别。心心念念地想着趁菜市场没有收摊的时候赶着去买五花肉，比超市的要便宜很多呢！嗯，冰箱的剩饭应该够做蛋炒饭了，再做个青菜？还是做个汤呢？ 

韩若晨看着林诺依背影轻快地离去，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叫住她，问问她，林诺依，你刚刚，想到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