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讣告

　　我下意识自觉退了一步，什么…她的意思是，她就是凶手吗？这未免…难道是她在下手后后内心遭到谴责才打算来投案自首的？

　　——面前的少女又低低地垂下头去，说话的声音宛若自语。我怎样都犹豫着将这样一个阴郁甚至貌似有些精神问题的女孩子列入杀人犯的行列——毕竟学校教的心理学知识毕竟是理论文化。

　　但由于职业操守，我不能仅凭自己一时之念来断案，便很快给负责此案的科长汇报了相关情况。对方沉默半晌，才表示一会儿就到。

　　“你……”

　　我没有贸然开口——处于担心对方是佯装此态但有着变态炫耀心理的杀人狂魔。

　　“…喏，那是我写的。”

　　她抬眸，打量周遭一番，最后把目光锁定在黑板上，“‘是谁杀了我’，”她笑了，像是犹豫了很久才举起手指指向目光所及之处，“…呼…很有趣是吧？”

　　脚步，霎时间取代叹息充斥着我的大脑，愣在原地，注视着人来来往往，熟悉的、陌生的，从眼前一晃而过，没了踪影。

　　“抱歉，警官，给你们添麻烦了。”

　　面前这个一身正气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应该是这个班的班主任了。我笑着与对方客套几句，谈起了两个女孩子之间的事情。

　　“季䢁是个好孩子。”

　　班主任面不改色，深呼吸几口，看样子已经是悲伤过后的状态，“她虽然学习不好，却是有才华，尤其是写些东西。”

　　写作…？刚刚清明也提到这一点。于是，我打算继续追问下去。

　　“她的文学才华具体指哪些方面？出版书籍？”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听同学们说，她的文章写得太隐晦，基本上看不懂她想表达什么，分数一般都不高。”

　　一这么说，就证明连这位班主任都没有看过她的文章吗？我赶紧悄悄记下这个疑点，故作无事之人继续询问。

　　“那…季䢁与清明平日里关系怎么样？”

　　女生与女生之间的友谊……正当我内心挣扎他要是回答“啊他们关系一直都挺好”这类敷衍的应答我该怎么接话，对方突然噤了声。

　　“警察同志，这是本校内部机密，与这案子也没什么关系，不方便透露吧…？”

　　“您放心，有关这起案子的任何私密信息我们都会做到绝对保密，”我说，“不过您是难得糊涂，这是一起杀人案，如果你知情不报，是要承担相应法律责任的。”我抓住仅剩的最后一根稻草，追问道。

　　也许是我的严肃模样并没有唬住对方，他沉默良久，才决定开口，“实际上，你知道前不久市里有一次规模还不小的文艺汇演吧？”

　　“我知道，那场文艺汇演轰动不小。”

“那次获得一等奖的话剧被指认抄袭，该作品的编剧，以及舞台构思的任务，都是交给季䢁来完成的。”

　　我疑惑地眯起眼——这和清明又有什么关系？

　　班主任兴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明明张口欲言，却又是一副晓我了解全部的模样，终于缓缓呢喃一句，

　　“据说剧本原作出自清明之手。”

　　什…什么意思…？

　　大家眼中公认的才女季䢁抄袭了清明的剧作？

　　……等等，自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作品确实是季䢁的，但清明为了邀功，同时也为了利用大家看不懂季䢁的“阳春白雪”与班主任对季䢁的各种不理解…

　　逻辑又断了…那么如何是季䢁抄袭了清明的作品，但抄袭与否的真实性并没有坐实。仅仅知道这些是远不够的。

　　“警察同志？”

　　“啊…嗯，您说。”

　　见到我走神，对方长期做教师的职业本能直接对我有些不满。不过看我认错态度还算诚恳，他搓了搓手。

　　“后来，这件事情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的，季䢁还被‘挂’在公告栏里点名批评。我相信，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季䢁仍旧是班里人气最高的同学。”

　　他那副微扬起头赞许的模样，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位古板正直的班主任正在评价的是一位因为抄袭在学校公示过，而且学习成绩还不是太好的孩子。

　　“闹得这么大，难道学校就是公示了下？”

　　“明确说，不只是公示，”对方突然压低了声音，“校方请了律师，正在走法律程序，没想到还没开庭，季䢁就…被杀害了。”

　　“等等…清明授权校方代理解决？”我蹙眉，看着班主任仍旧一脸正气地说了声“没有”——这一切越来越离谱了…让我着实摸不着头脑。

　　“因为学校有义务维护自己学生的权利。”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那季䢁呢？你们不保护她的权益吗？”

　　沉默，空气很快又沉淀了下来。

　　“…季䢁已经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

　　什么？

　　“万一，她是被冤枉的——你们调查过了吗？”

　　我几乎快要晕厥，咬着牙反问。因为我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不可能。青春期的孩子哪有那些肮脏的想法？”他扬起自信的笑意，又似乎是在向我郑重其事地声明他从来没为此操心过。

　　我愈发地感觉我在这个窗明几净的房间里似乎都要喘不上起来了——固然布置温馨，但我仍然偏执地认为，如果我处在这样的环境里，绝不会等到别人来谋害我…

　　也会压抑致死。

　　正当我打算离开，脑海中刹那间蹦出一件事，刚想开口，班主任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我屏住气。

　　“校长吗…已经在公告栏里将清明通报批评了吗？…嗯…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掉，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实际上，人们越是认为自己博学多识，你就越难让他们接受和自己的想法左右的信息。”Michael D.Yapko博士在书中提到，年少时只觉荒谬难懂，现在我才发现真正荒谬的，永远不会是真理本身。

　　而是真理所指明的事实才最荒谬。

　　注：

　　To all it concerns,

　　This notice apprises,

　　The sparrow's fortrial,

　　At next bird assiz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