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冬不久,不巧恰好碰上房东搬迁,加上先前的合同已经到期,房东已经将空出的房子卖给他人做生意用了。
居住的地方也因此不得不腾出来给别人,无奈之下只好带着车银优搬出了原来的家。
收拾好行装出门是次日的清晨,一路上车银优都很安静,默不作声的提走了好几个包袱。
面包店的窗口有个孩子在朝着玻璃呼气,氤氲出大片水雾,指尖在上方一笔一划,仔细看上去,像在画一只抽象的绵羊。
街上没什么人,两个人的背影看起来不免有些孤独,许恩秀识相的到店里买了几块新出炉的面包,车银优站在门口等她出来。
大概是肚子都饿了,两个人沿路将早饭很快的解决了。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出来,可丝毫不变的是那骇人的气温,这个冬天真是比以往都要冷得多啊,许恩秀想着,边走边往手心呵热气。
车银优“恩秀,你冷吗?”
走过一段路,车银优突然停了脚步,放下手里的东西对许恩秀说道。
她看着眼前嘴唇都冷的细微发颤的人下一秒就开始脱下外套,意识性地伸出手将他的衣服套回了肩上。
恩秀。“省省吧你,出门本来就没穿几件,细皮嫩肉的等会冻傻了可还行。”
车银优“我不冷。”
他好像还是那个永远把许恩秀当做前提的小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一个拥抱的作效,才令他的态度改善不少。
车银优随后微微扬起嘴角,一边脱下外套一边继续将未说完的话说了下去。
银优“你体质比我弱得多,你别冻着才好。”
许恩秀看他长长的睫毛晕染着笑意,竟然对着这张看了六年的脸庞一时半刻愣了神,任由那件还有着他身上温度的外衣裹到了自己身上,也没再阻止。
没发觉过他的笑容还有感染人心的魔力,即使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情绪也没有太糟糕。
她盯着车银优,视线落到他脸上几处突兀的淤青,真是让人感觉不怎么样。
许恩秀鬼使神差地抬手,用指腹摩挲起他脸上的伤口。
恩秀“昨天的膏药真是一点儿也没见效。”
车银优眼里有几分异样,看着许恩秀的手在自己脸上摸的尚且认真,眼底藏着的星星不由自主的在一刻间蹦了出来。
车银优“你在关心我吗?”
车银优“你都这么说了,我想它一定会好的很快。”
车银优指了指脸上的伤,尽管自己的话没有得到答复,眉眼弯弯的样子还是表露着满心的欢喜。
许恩秀对着他笑意的脸庞楞了神,内心的犹豫与不是滋味如糖浆搅成了一团浆糊。
涌动的喉头像被胶头□□干地堵塞住,她躲闪的视线没再对上车银优的面孔。
平静的步履中许恩秀有意走在他前面,车银优三两步就跟上她了。
车银优“恩秀……你不开心了吗?”
他好像比许恩秀想象中要敏感得多,就连缓慢中加快的步伐都会被他轻易地捕捉到眼底。
车银优无措的目光在许恩秀的脸上转悠着,口无遮拦的将心里话全说了出来。
车银优“昨天那样的我,一定不会再出现了。”
车银优“恩秀,我以后会很听话。”
“……”
车银优“泰洙说等他出院了就教我厨艺,以后家里的饭我来做,你上班就不用再怕迟到了。”
“……”
车银优“恩秀,你笑笑。”
比起前些日子他满是心事的反常表现,这时的车银优正常了不少。
许恩秀放慢了步子,即使嘴上没有开口,内心还是如同被蹂扁的海绵塌陷了下来。
心面不可置否地浮起了细微的涟漪,许恩秀的目光随之变成了少有的温柔。
毕竟在她的记忆里,会笑会逗她开心的小孩,才是她最为熟悉的车银优啊。
离三中的距离不远,不久就到了。走之前许恩秀拿回了车银优一路提着的两个行李箱和其他的东西。
因为找新房的关系,许恩秀放学会亲自来接他,这让车银优如何都无法抑制脸上的欣喜。
耳畔脚轮与地面的摩擦声渐行渐远,就连看着许恩秀与自己逐渐背离的眼底都蕴藏着清晰可见的不舍。
许恩秀对着身后炙热的视线,忽然感觉冷风扑来的寒意,好像也不那么冷了。
她握着行李箱的手紧了紧,扯了扯身上暖和的外套,仿佛还遗留温存。
林易“那女的谁啊,你跟她认识吗?”
语气里带着不容置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同车银优的视线看去,是回忆里那位头上裹着纱布的公子哥的身影。
银优“跟你没关系,你最好别动什么歪脑筋。”
车银优嘴里吐出清冷的话语,直视的目光中仿佛还看到在他瞳孔的那一片纯澈中开始放大的敌意。
头上裹着纱布的少年对着这双眼不留意的微愣了几秒,不动声色地恢复了平常。
林易“嘿哟,进了派出所一趟,你翅膀是硬了不少。”
他身后跟着的依旧是那群面庞熟悉的跟班中的几个,此时跟着带头的林易一块打趣起他来。
林易“你爸不是死了,你哪来的钱钓妹妹啊?”
林易“还不如留给我呢,我保她过个好日子。”
林易上前推了推车银优的肩,语气里尽是难掩的讽刺。
“谁会供着个小白脸吃喝拉撒是不是?”
漫不经心的语调使周围开始传来几阵哄笑,被众人挤在中央的压抑感却早已令他麻痹了恐惧。
好在车银优并不理会那些人的嘴上功夫,充耳不闻周围的声音,准备走回自己的教学楼。
林易“哎,那不是会你守寡的后妈吧?”
林易看着车银优故作逞强的模样,似笑非笑的模样看上去贱到了极致。
银优“你别太过分。”
车银优咬咬牙对上他灼热的视线,瞳仁的颤栗使林易嘴角的趣意不断放大。
林易抬手覆在车银优的肩上,眼神尖锐有力,仿佛时刻要将眼前脆弱不堪的车银优洞穿一般。
林易“行啊,还会对嘴了。”
他突然无厘头的笑了,拍了拍车银优的肩,无形里传递着沉重的压迫感。
离铃声响还有一阵子,随后有人上前不知在林易边上耳语了什么,紧接着走开了。
其他人陆续跟着离开,谁都没看到车银优那只蜷成拳头的手紧绷的模样。
只要他沉默寡言,其他人就更能变本加厉的用语言攻击他。
这一贯成为平常了,包括林易喜欢着抛弃了那只猫的女主人,和他如何都看不惯在那天以后便开始有意无意的缠着车银优的许媛。
那一晚从警局出来后突然打进他手机的一通电话有了解释,许媛不知道从哪弄到了他的号码,打电话也逐渐变得频繁。
车银优脸上的伤显而易见,自那天所有人知道他被林易狠揍了一顿后他总会看见许媛站在早自习课后的门口给他送药和水。
不知道她的变化是怎么回事,只是最近的许媛看起来,貌似对车银优很有兴趣。
且不说许媛一闲置下来就会找不少点子约车银优上天台见面,她甚至还会抱上那只被他救治过的白猫,回到与它初遇的场景。
许媛“你来啦?”
音源的面孔与那日躲在树后偷窥车银优的女孩如出一辙,她的确美极了,只是不知那般好看的面皮下到底藏着怎样的人心。
许媛脸上的粉打得有些厚重,看上去抹了不少化妆品,此时她揪着怀中猫咪的脸蛋,朝着在她十米以外的车银优笑道。
许媛“看来我的猫很想你呢。”
车银优一脸冷淡的看着许媛故作姿态的摆弄着手里的猫,似是一副喜欢极了的模样。
可他心知肚明,如若是她真心喜欢,又怎会弄得它血迹斑斑又狠心扔在天台不管不顾,还将责任统统推给了自己。
银优“好好对它吧。”
车银优没什么反应,视线聚集在猫不在人,他盯着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淡淡说道。
许媛挑眉,像是对他毫无回响的态度有几分不满,她向前走了几步,似是想让车银优看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许媛“我今天的妆不够好看吗?银优怎么这么冷冰冰的。”
猫在她的怀里好像并不是太舒服,还发着怪异的声音,张大了嘴巴他才看见嘴里的牙齿已经不见了。
车银优的眸子沉了沉,对于眼前的女孩他的确没有再看下去的欲望,随心而发的接了她的话茬。
银优“我对你的脸不感兴趣。”
他清楚的看见许媛脸上的笑蓦然变得僵硬,她盯着车银优的脸想开口却再次被声音戛止。
银优“还有,别叫我银优。”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见上去是少有的洒脱,走下台阶的时刻,车银优脑子里一闪而过刚才的片段。
印象里除了有个男人厉声斥他为臭小子之外,好像所有人给他的称呼都是全名,不过许媛那声银优听起来并非自己恍惚,而是真实的令他感觉到亲切。
而他想的是什么呢,他期望着有一天可以听到自己期望着的那个人以两字称谓这般亲昵的唤他。
只是那个人,也并非许媛。
身后的人甩开手里那只难缠的猫,双脚在地上蹬得狠狠加重了力道。
许媛“车银优,你回来!!”
许媛耐不住性子,急躁的掏出口袋里突时开始作响的手机,见来电联系人后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车银优一直没有回头,而后耳边再次传来的,是手机摔在地面上的声音。
身后不止是撒泼的女人,还有躺在水泥地面上的,手机的残骸。
破碎的屏幕上还亮着再次打来的电话,联系人上显示着林易两个大字。
他顿了顿,走出了天台的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