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这恩宠能持续到何时?
院中落雪飘摇,裹着灯影绰绰。
寒允儿双目四顾,隐约听见廊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脑海中一道绛紫色倏的闪过,她摁摁眉心,偏开头往内室走去。
这风雪之夜,注定不平静。
“妹妹等候多时,想必知道本宫的来意。”
容妃甚至懒得抬头,她端起桌侧茶水,低敛的眉目里满是不屑,“左不过是有嫔妃见不得这后宫安稳,非要设法搅出浑水来。”
寒允儿不语,兀自拾起盒中白子落在棋盘上,封住黑子的前路。
犹记当年寒将军不喜她到处乱跑,想方设法拦她出府,但她机灵,将军总是拦不住。一日她从外面回来,将军在堂前等她,硕大的棋盘摆在中央。他大手一挥登时落座,只道,“日后你想做什么,为父不再阻挠你,但须赢我之后。”
起初她总是输,惨不忍睹。
有丫鬟劝她耍赖撒泼,将军只有她一个女儿,总是要放在手心里疼的。寒允儿却不依,寒玄毅的女儿岂能如此窝囊?便整日整夜地捧着棋谱研究,四处找人切磋。
日积月累,她终于能与父亲打成平手。再后来,能侥幸赢上几局。
入宫前,她也与父亲对弈过。惨烈的厮杀后,是她险胜。
那夜寒风呼啸,将军府廊下飘起薄薄的雪花。寒玄毅负手而立在廊前,拽地长袍纠缠着风雪,吐出的话消散在庭院深深里。
他说,“允儿,为父但求你不后悔。”
如今八年已过,寒允儿终于悟了父亲话中的担心,但人在深宫,早已身不由己。
指尖拈起白子落下,直逼宫门,已是稳赢之势。容妃眉头藏着薄怒,索性将棋子丢到一旁,倚过身子看向寒允儿。
“皇后娘娘棋艺精湛,只可惜……用错了地方。”她理了理狐裘褶皱,青葱玉指摩挲着杯沿,“在这棋盘上赢我又有何用?在皇城,在后宫,我终究会让你一败糊涂。”
已经没有心思挑出容妃话里的忤逆,寒允儿看着那如火的狐裘突然间瘫倒在地上,黑白棋子溅落桌案,杯盏碎了一地,方才那气势汹汹的美人如今正捂着腹部痛苦的蜷缩着。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门外有人带着侍卫冲进来,接着便是那一道紫色的身影。
来人匆忙宣了太医,将虚弱的容妃抱进怀里,墨如点漆的深眸锁着她。良久之后,他才拧着眉头问,“皇后,可有话说?”
寒允儿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多么拙劣的一场闹剧啊!直瞧得她心底发凉。
寒允儿的十指狠狠嵌入掌心,才止住想要冷笑出声的冲动。她自案桌前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场闹剧的幕后主角,很多话挣扎翻腾几欲脱口而出。可最终,她只是缓缓摇头。
帝王眉心紧拧,又问:“皇后,当真无话可说?”
寒允儿终究还是笑了,顾盼生辉的双眸如剑般扫向墨景澈。她屈膝跪下,繁花般的锦缎铺了满地,轻轻叩首,金钗步摇叮当作响。这些繁琐沉重的身外之物,数年如一日地压在心头,想来,终于可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