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满了街道,大街小巷之中,充斥着小贩们的吆喝声。
乔府门口,一片热闹。
“老爷夫人好、少爷好。”主人回来了,乔家的仆人都涌到门口相迎。
乔淮安把溺水的姑娘背上,同时转头向乔辛吩咐道,“乔辛,把货拉到店里的仓库去放好,路上顺便再叫个大夫到府上来。”
“喏。”
西院的厢房中烧上碳后,便变得极为暖和。乔辛走后不久,大夫就找上门来了。
乔夫人这姑娘是我们昨日在运河里救上来的,也不知她在水里泡了多久,到现在还发着热,不知…
医生就她身上伤口的情况来看,这位姑娘应该在凉水中泡了一天。不过好在她年轻、身体底子好,好好修养几天就能病愈。
医生她这一身的外伤着实伤得厉害,恐怕得两三个月才能痊愈。
乔夫人伤可以慢慢养,只要病能治好就行。
飞燕是啊,她这一身的伤,也不知是在哪里摔的。幸亏遇到了咱们家老爷和夫人,不然,她就得冻死在运河里了。
十日后,千机阁内阁。
“公子,祝老前辈来了。”扶烨站在房间门口低声询问道,“您现在是否方便出去迎接?”
唐瑾拔下最后一根插在凌子墨身上的银针,把他卷起的袖子放下,又替他拉好被子后,才轻声道,“走吧,随我去接师父。”
“喏。”
大堂中,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正处着拐杖踱来踱去,并时不时地低声咒骂两句,“臭小子,火急火燎地把老夫叫过来,自己却不知所踪,还让老夫在这儿等着!真是气煞我也!”
祝师父臭小子,你还知道师父!你传话跟我说情况如何如何紧急,让我赶快过来。可老头子我来了,却在这儿等你了半天!
唐瑾师父,师父!别打!
祝师父你在信中提及你师弟体内的寒毒发作了,是什么情况?
唐瑾师弟因为前几日取菡苓草时遭人暗算,让体内的毒变得极不稳定。
唐瑾我们在云华山的深处发现了菡苓草,他们那群人也一样。既然目的相同,硬抢又不是我们的对手,就只能暗算了啊。
祝师父嗯,沐辰的武功,确实足以令一般的宵小之徒忌惮。
祝师父你小子教训他们没有?!
唐瑾呃…教训是教训了,不过还没来得及下狠手,师弟就出事了。
祝师父在自己的地盘附近还让人把你师弟欺负了去,真是没用!
祝师父你师弟他这几日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唐瑾刚开始挺严重的,不过这几****调配了些药给他用,总算是把情况稳住了。
唐瑾呃…是一品红调配的一种名为‘七杀’的毒,功效类似于化功散和软筋散综合的加强版。师弟也就是因为被这毒化去了内力,体内的寒毒才爆发的。
祝师父臭小子!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看他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祝老头也放下了拐杖,狐疑地行至凌子墨床边替他探了探脉,“噫?还真稳住了?那这人是怎么回事?”
唐瑾人是我故意弄晕的,跟寒毒没太大关系。
祝师父臭小子,你师弟身体本来就不好,你好端端地把他弄晕做什么?!
唐瑾你以为我想吗?这小子整天嚷嚷着要找媳妇,不把他弄晕,他估计现在还在云华山里呆着呢!
祝师父找媳妇?他找什么媳妇?后宫三千佳丽他都不够?!
唐瑾是找一个走丢了的媳妇,不是再娶。
祝师父在云华山找走丢了的媳妇?你不是说你们去取菡苓草了吗?怎么又变成找媳妇了?
他把凌子墨近来的事情,和汐澜的情况一一跟老头子做了详细的阐述。为了防止师父说他胡扯,他还刻意跟其保证,不信可以等师弟醒了自己说。
祝师父你是说…你师弟娶了个他真心喜欢的媳妇?
唐瑾呃…对。就算他嘴上不承认,但是我敢肯定,他绝对喜欢小汐澜!
祝师父那真是太好了!看来老头子我马上就能抱小徒孙了!
唐瑾什么徒孙啊,他们两个八字还没一撇呢。一个胆小如鼠,不敢强上,另一个死鸭子嘴硬,打死不认。真让人头疼。
祝师父你是说…他们还没…
唐瑾小汐澜都是睡地上的,您说呢。再说,现在他媳妇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更别提您那徒孙了。
祝师父我祝道延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徒弟?不仅保护不了师弟,还把他媳妇给弄丢了,害得我的徒孙也没了。
唐瑾您说我没保护好师弟,我勉强认了。但他媳妇明明是被他自己的烂桃花给害的,这怎么能怪我?
祝师父你师弟年纪小,不知世道险恶,你这个作师兄的也不帮他看着点儿身边的人。你说,这不怪你怪谁?
原本他从小培养凌子墨练武,就是为了去毒做准备。可人算不如天算,好不容易他武有小成,东西也备齐了。可转眼,人又受了重伤。
“师弟心性坚韧,应该能熬过去吧?”唐瑾不确定道。
虽然他相信自己师弟的毅力,可师父都说极为难熬了,他也就变得不确定起来。
毕竟当年把师弟扔去泡寒潭的时候,他老人家也说那只是有点儿难熬…这“极为”二字,实在让他胆寒…
“心性坚韧是一点,但每个人,都有脆弱的一面。”祝老头蹙眉道,“子墨他儿时的遭遇,造就了他现在的冷血无情。过去,就是他的弱点。”
“若是过分执着于仇恨,他很有可能会走火入魔!”
祝道延的话,令唐瑾心头一震。师弟虽然从来不提,但并不代表他心中不恨。他现在对旁人冷漠,恐怕就是因为那事,而对人心失望了吧。
那样的事,任谁遇到,都…
忽然,唐瑾想到了一个人,“师父,呃…我或许有个法子。”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听到唐瑾有办法,祝老头的眼睛不由一亮。
“哀莫大于心死。师弟心中若是只有恨,我们当然无可奈何。可他现在,心里却多了一个人。”
“你是说…”祝道延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就是汐澜。”唐瑾压低声音道,“我们先跟他说汐澜已经找到了,等他去了毒,就可以出发接人了。”
“呵,好小子!这个法子不错!”祝老头笑道,“拿他心里面牵挂的人引着他,说不定能帮助他熬下来。”
“不过…”唐瑾忽然又紧张道。
见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祝老头便知,这小子定是有事情求他,“有什么事直说,别装模作样的。”
唐瑾自知已被师父看穿,遂也不再扭扭捏捏,“汐澜我目前还没找到,而且也不知是死是活。若是师弟恢复之后,发现我骗他,师父您可要帮我拦住他啊…”
“就这事儿?”祝老头撇撇嘴,不屑道,“我还道是什么大事呢。没问题没问题,这回老头子我护着你。”
“多谢师父!我这就去帮您准备东西!”唐瑾得了自家师父的保证,立马放宽了心,去准备一应药材了。
…晚间,凌子墨方幽幽转醒,便看见床边坐了个老头子在替自己把脉。
“师父?”他微微蹙眉问道,“您怎么来了?”
“哼,我怎么来了?我不来能行吗!”祝老头胡子一吹,没好气道,“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下山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凌子墨抿了抿薄唇,淡淡道,“不过是先前遭暗算受了点儿小伤伤,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嘿,你这小子!”老头子不悦道,“你师父我是大夫,你有事没事我会看不出来?”
这个徒弟,真是气死他了!早知道就把他留在山上,不给他回那鬼地方去了。至于药引,让唐瑾去找就行了。
见他不说话,祝老头又开始叨叨,“我原来交代你时刻都要平心静气你做到没有?我让你不要过度操劳你做到没有?还有,我让你…”
唐瑾刚一踏进房门,就听见老子在念叨师弟。
他心中突然又不觉暗自庆幸,幸好老头子疼的是小徒弟不是他,不然他非得被烦死。
“咳…师父。”唐瑾站在祝老头身后轻轻咳嗽一声,提示自己的存在,“药材都准备好了,是否现在就…?”
然,祝道延还没吱声,凌子墨就先问道,“什么药材准备好了?你们要做什么?”
“呃…师父说你体内的寒毒有随时爆发的危险,必须要马上去毒。所以…”
“马上去毒?”凌子墨凤目微微眯起,冷冷道,“去毒要多久?”
祝老头掐掐手指,沉吟半晌后,才道,“去毒啊,我估摸着得一个多月吧?”
“一个多月?!”凌子墨冷哼,“不去。”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祝老头当即就怒了,“你说不去就不去?!性命攸关的事,岂容你儿戏!”
见老头子怒了,唐瑾也赶紧帮忙劝道,“小汐澜已经有消息了,你就好好在这儿疗伤,别让她担心。”
“找到了?”凌子墨眉头微微一蹙,冷冷道,“唐瑾你莫不是骗我的吧。”
唐瑾心头一紧,难道他看出来了?
但他此刻已经是骑虎难下,遂只能硬着头皮道,“我骗你做什么,你不信问师父。”
见小徒弟把目光移向自己,祝老头也赶忙道,“可不是找到了吗,唐瑾他没骗你。”
怕他不信,老头子又补充道,“老头子我一直想抱徒孙,难不成还能拿你媳妇的事儿忽悠你?”
既然师父都开口说话了,他虽然将信将疑,却也不好再反驳。
但沉思片刻后,凌子墨仍旧摇头道,“还是不行。”
这下,唐瑾是真愣住了,“为什么不行?媳妇都帮你找到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这次出来得够久了,南巡也差不多结束了。再不回丽城,那边的人该怀疑了。”
“你是皇上,谁敢怀疑你?”唐瑾撇撇嘴,不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呢。”
怕师弟不放心,他又道,“你要是怕你现在那个替身顶不住,我把扶烨借给你。他的易容术,糊弄糊弄你那些个妃嫔大臣的,还不是小菜一碟。”
“可是”凌子墨还欲再说,却被祝道延一声怒喝打断。
“行了!就按唐瑾说的做,把扶烨叫过去顶着。”祝老头不悦道,“成天担心这个忧心那个,连治病都耽搁了,真不知道你做这皇帝干嘛。”
为了防止他拒绝,老头子又威胁道,“你要是不好好呆在这儿给我把毒去了,老夫就不认你那个媳妇!反正徒孙唐瑾也可以生,不一定非要指着你。”
凌子墨,“”师父这威胁,还真是…
见他不说话,祝老头便知,他这是默认了。于是他当即就吩咐唐瑾道,“把你师弟背到密室去,去寒毒。”
“喏!”
荆州,阳城,乔府。
飞燕那位从运河里救上来的姑娘醒了!
#乔夫人醒了就好。
飞燕这位姑娘的记忆似乎出了些问题。她忘记了关于自己的所有事情,包括自己的名字!
#乔夫人她忘记了自己从前的所有记忆?
飞燕是的,她全都忘记了。夫人您说她会不会是假装失忆,想赖在咱们乔家不走啊?
#乔夫人咱们救她起来时,她虽然一身的衣裙已经弄得破破烂烂,但仍不难看出,那些都是上好的料子。乔家虽然还算富裕,但绝没有到能让一个大家小姐赖着不走的地步。
#乔夫人你再去找个大夫来给她瞧瞧,看看她失忆的缘由是什么。
飞燕喏
她抬首望去,一约莫四十的妇人正缓步向她走来。她虽没有用华丽的衣服和首饰打扮自己,但她却仍旧让人觉得端庄大气。
#乔夫人我是这乔府当家老爷的夫人,你可同他们一样,称呼我‘乔夫人’。
袁汐澜乔夫人。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从前的事..
汐澜微微垂眸,其实她并非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但凌子墨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保密的。她若是说出来,与出卖他,又有什么区别?
他与唐瑾,应该还有很多事是瞒着她的。泡寒潭,小时候的事,以及他们所说的齐桓拉拢江湖势力。这些,都是他们不愿与自己说的。她虽然不问,但她知道,这些事,应当件件都攸关他们的性命。
况且,这乔府里,似乎都只是普通的良民。那些事,还是不要说与他们听的好。
以免他们知道太多,平白地被连累。
而她,正巧头上摔伤了几处。或许拿失忆来掩饰这些不能说的话,是最好的办法。
#乔夫人我知道,飞燕都与我说了。我已经叫她去请大夫了,若是大夫有办法让你恢复记忆,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可若是实在想不起来,也不用强求。
袁汐澜多谢乔夫人。
之前她很怕,很怕他们发现自己在说谎。毕竟失忆这种理由,实在太过牵强。而自己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陌生人的话,又有多少人会选择毫无保留的相信呢?
可现在看来,这家人,似乎就选择了相信她的话。
#乔夫人相逢即是有缘,我们乔家能在清泞河中救下你,也算是我们与你的一种缘分。
袁汐澜不管怎么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乔家凡是有用得着小女子的地方,我一定尽全力帮忙。
见她郑重的模样,乔夫人在心中,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知恩图报,是个不错的孩子。
飞燕夫人,陈大夫请来了。
医生姑娘的热是退下去了,但风寒还没有痊愈,切记不要着凉,以免病情反复。还有姑娘身上的伤,格外要注意伤口不能沾水。
医生听飞燕姑娘说,您...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袁汐澜准确地说,是只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
医生可否说一些详细的片段?
袁汐澜我很小的时候,似乎是生活在山脚下。后来后来似乎又搬去了其他地方,一个很漂亮的地方?但那地方具体是什么模样,我想不起来了。
医生还有没有其他的?
袁汐澜我还记得,我记忆里似乎一直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可我却记不清他的名字了,甚至,连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忘记了。
医生很重要的人?
医生敢问姑娘的头部可曾受创?若是有,可否让在下看看伤口?
袁汐澜就是这里。
医生依老夫行医的经验来看,这位姑娘应该是伤到了头部,才导致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
袁汐澜那是不是等我的伤好了以后,就能找回从前的记忆了?
医生这个不能肯定。
#乔夫人你这伤还没好,想不想得起来是两说的事,别太忧心了。
飞燕是啊,夫人说得没错。指不定过几天伤好了,你就全部都想起来了呢?
医生如果能有过去与她相识的人或事的刺激,或许能帮助她恢复记忆。但我听飞燕姑娘说,这位姑娘是你们捡来的。恐怕,她只能靠自己去想起来了。
#乔夫人麻烦陈大夫了,飞燕,去送送陈大夫。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汐澜都呆在乔府养伤。
头上的伤口,早已在半月前愈合了。可关于从前的事,她依然推脱记不起来。只说,想起了自己的名字——颜汐澜。
那日自己走时,凌子墨还受着重伤,也不知,他后来怎么样了。唐瑾有没有找到他?若是找到了,他们,回来找她吗?
她现在在荆州,离千机阁所在的扬州似乎已经很远了。就算他们有找她的意图,也不知,能不能找到这里来。
汐澜轻轻摇了摇头,将复杂的思绪甩出。算了,一切随缘吧。
云华山,千机阁内阁。
以汉白玉为壁的封闭密室内,放着一张寒冰雕铸而成的大床。其上,躺着一个只着亵衣的少年。
贴身的蚕丝亵衣,将他修长匀称的的身材完美地勾勒了出来。
他斜眉下的凤目紧紧闭着,纤长浓密睫毛上沾满了冰花。高挺的鼻梁,绯色的薄唇,优美的脖颈,以及微敞领口下的精致锁骨。
这些,无一不在展示他的惊心动魄美。
墨色的发散落在他的身周,让他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中显得突兀。可那苍白地近乎透明的肤色,又似要让他与身下的寒冰融为一体。
忽然,少年的睫毛微微一颤,那双漂亮的秋水剪瞳,就那么毫无预兆地睁开了。
抬眸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少年喃喃自语道,“这里是…冰室?”
能在冰室中醒来,是否意味着…他活过来了?
稍稍提气,让内力流遍全身的经脉,被寒冰冻得僵硬的躯体,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便再次恢复了知觉。
少年起身,白玉般的足就那么赤着踏在冰凉的汉白玉上。冰寒刺骨的冷意,却让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冰室外,唐瑾和祝老头面色焦急地注视着眼前的那道门,两双眼睛眨也不眨。
“师父,师弟他怎么还没有出来?”唐瑾紧张地问道,“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呸呸呸!乌鸦嘴!”祝老头没好气道,“你师弟怎么可能会出事?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要是今天在这里面的是你,我说不定还要担心一下你是否会出事。可现在里面是你师弟,我一点儿都不担心!”祝老头故意摆出一副随意的模样。
可他的自信,怎么看,都像是在虚张声势。
唐瑾白了老头子一眼,小声嘀咕着抱怨,“明明心里面担心得要死,却非要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祝老头胡子一吹,怒道,“你以为我听不见你在抱怨什么?我告诉你,老头子我还没聋!”
正当他举起拐杖,作势要打唐瑾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冰室的门,开了。
“你们…在做什么?”凌子墨如玉磬般的声音从冰室门口传来。
仅一句话,便让门口闹腾的两人都愣住了。
“师弟!”唐瑾先祝老头一步反应过来。于是他赶忙躲到凌子墨身后,拉着他的衣服道,“师父他又要为你揍我了,你快帮师兄说说好话!”
祝老头见唐瑾敢跑,不由更怒,“你找你师弟说好话也没用,你小子,我今天揍定了!”
连师父的坏话也敢讲,连师父的教训也敢躲,真是长本事了!这次,谁劝都没用,必须打!
“师父,等一下。”凌子墨抬臂为唐瑾挡下祝老头一棍,淡淡道,“我有事要问师兄。”
见自己最疼爱的小徒弟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棍,祝老头心疼之余,又狠狠瞪了大徒弟一眼。
但既然他的乖徒儿有事要问,他也就不再为难大徒弟,“有什么事你先问吧,问完了我再收拾他。”
“师兄,汐澜现在在何处?”
他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却让唐瑾和祝老头同时愣住了。汐澜在哪?他们不知道啊!
这一个多月,他与师父的心都在去毒这件事上,就连好不容易空下来的时间,都是在帮师弟处理扶烨秘密从宫里递来的奏折。
颜汐澜在哪儿,他还真不知道。
见唐瑾久久不语,凌子墨不由蹙起眉头,“你怎么不说话?”突然凝固的气氛,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唐瑾纠结许久,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师弟你听我解释,我们是为了让你有个牵挂才骗你的。汐澜…其实还没找到。”
虽然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湛露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但因为事关重大,他们不敢向外透露风声。所以,她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毕竟信得过的心腹只有十余人,而单单凭他们搜寻云华山脉和其周围的水域,确实为难。
“什么?!还没找到?!”凌子墨微微弯起凤目,眯成一个危险地弧度,“你不是告诉我有消息了吗?”
说着,他又把头转向了祝老头,难以置信道,“师父,连你也骗我?”
“呃…”唐瑾和祝老头同时语塞。
“我们…我们也是为你好,想着让你先治病。”唐瑾弱弱道,“万一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就算人找到了也没用。”
“就是。”祝老头也帮衬道,“反正有那多人去寻,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还有啊…”
听完两人的辩解,凌子墨冷冷开口,“所以你们说了这么多,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吗?”
“没有…”唐瑾低头,“因为她的身份复杂,再加上一品红等人的存在,所以我不敢大肆宣扬这件事。”
雪沐辰的夫人失踪,若是被别有用心的找到,必然事件麻烦的事。
特别是一品红那群人,万一他们心存报复,找上她…唐瑾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见师弟抿着唇不说话,便知他还在气头上。于是唐瑾又道出了自己的分析,“这一个多月,我们的人沿着山崖下的那条河一直往下游搜索,但始终没有寻到汐澜的踪迹。”
“那河的下游是清泞大运河,过往的船只极多,若是河中出现尸体,那必然会有消息传开。可这么久了,却什么动静也没有。我怀疑,汐澜有可能是被人救了。”
“被人救了。”凌子墨蹙眉,“能活下来是好事,但运河上做生意的人来自四面八方,确实难找。”
“师弟!你总算明白我的苦衷了!”唐瑾感动得都快哭了,师弟总算是讲点道理了。
然,唐瑾还没感动完,凌子墨冷冷的声音便让他再次心碎,“既然工作量这么大,又不能泄漏消息,那你也一起去帮忙找吧。”
“我…”
唐瑾话未说完,便被祝老头打断,“你师弟说得不错,你也跟着去找。省得你成天无所事事地呆在千机阁。”
说着,祝老头又拉起凌子墨的手腕把了把脉,“嗯,恢复得还不错。不过这么多年的毒,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这些残余的毒素,老头子我还得回去再想想办法。”
“毒没去干净?”唐瑾惊恐道,“那师弟他…”
“没事,那一点点毒对他已经够不成威胁了。”祝老头不在意地摆摆手,“就是他这个身体,还是会比常人冷,比常人畏寒。但他是习武之人嘛,习武之人怕什么冷。”
“那就好…”唐瑾舒了口气,庆幸道,“既然你没事了,就赶快回瑶京去,你那些奏折,简直让我心力交瘁。”
“汐澜…”
凌子墨刚说了个名字,唐瑾便急道,“汐澜我去帮你找!你赶快回去打理朝政吧,我真的不想再帮你看奏折了!”
“…我只是想问你,关于汐澜失踪的事,宫里那边你是怎么解决的?”
“宫里啊,我让临云同扶烨一起去的。她的易容术虽不如她哥哥扶烨精湛,但伪装成一个深居简出宫嫔还是没问题的。”
凌子墨点头,“找个人伪装成她也好,免得无故失踪,被人说闲话。”
“师弟,齐桓那老家伙,最近越来越…”唐瑾蹙眉,“朝堂上的手段我玩不过他,这次你回去,切记要多注意他的动向。”
“我知道。”凌子墨动了动唇,嘴角弯起一个冰凉的弧度,“我在这个位子上坐得越久,他就越慌。距我登基已有一年了,想必,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吧。”
唐瑾冷笑,“那咱们就与他斗上一斗,看看到底谁胜谁负。”
“我们可以先安排汵风去给齐淑雅使个绊子,让齐淑雅把目光转向她。再利用楚浅芹与齐淑雅的不对付,牵制住齐家在后宫的势力。”
“对,齐淑雅若是不能在后宫混得如鱼得水,那朝堂上那些有女儿在后宫的大臣必定会想方设法地钻空子,为自己女儿的地位插上一脚。”
“动歪心思的人一多,虽不会威胁到齐桓,但必然会让他头疼。到时,我们就可以趁机…”
“…”
正当两人投入地聊着如何搅动目前的局势时,祝老头不悦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旁传来,“你们两个臭小子要对付谁我不管,老头子我就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让我抱上徒孙!”
“咳…”唐瑾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这不是小汐澜还没找到嘛…”
“没找到!没找到你还不快去找!”祝老头怒道,“要是找不到,你也别回来了!”
说着,他又把怒火转向了凌子墨,“还有你,自己的媳妇都能弄丢,你这是要把老头子我给气死吗?!”
面对老头子突如其来的质问,凌子墨只得硬着头皮道,“呃那天我伤得太重,没拉住她”
“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总之别人拼死救了你一命,你就得好好回报她!”祝老头沉下脸,不悦道,“还有你那个破朝廷,你自己想办法尽快拿回大权,免得我的徒媳和徒孙在后宫里给人欺负了去。”
“喏。”唐瑾和凌子墨同时垂首答道。
同时,唐瑾还不忘在心中感慨,这个世上敢教训师弟的,果然只有老头子
由于有祝老头亲自出马督工,两个做徒弟的自然一点也不敢耽搁,当即就确定好分工,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了。
荆州,阳城。
布庄内,一个微胖的中年人拿着手中的布匹细细瞧了几遍后,方才略带激动地开口,“乔少当家这话可做数?”
乔淮安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我乔淮安绝不会做出尔反尔的事。
刘老板有淮安小兄弟这句话在,老刘我就放心了。不知合约..
乔淮安合约我方才已经吩咐乔辛去拟了,刘老板这边请。
刘老板哈哈,原来你小子早就料到了我会答应。
“少爷,这是刚拟好的合约,您过目。”乔辛恭敬地用双手把合约奉上。
然,乔淮安接过合约后,并没有看,反而是直接递给了刘老板,让他先过目。
不过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刘老板觉得,这位乔家的少东家,是把自己放在眼里,对自己有着足够的尊敬的。
刘老板淡淡扫了一眼合约,又不动声色地在心中盘算一遍
刘老板没有问题,那咱们就按这合约拟的办吧。
乔淮安好
袁汐澜刘老板、淮安大哥,请用茶。
乔淮安这位是舍妹,汐澜。
袁汐澜汐澜见过刘老板。
可看着眼前这个温婉的女孩子,刘老板却迷惑了。舍妹?刘老板满脸疑惑,“这是你妹妹?”
他与乔家虽算不上熟人,但过去也是有几次生意往来的。乔家,不是只有乔淮安一个儿子吗?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这么大的女儿?
许是瞧出了刘老板的疑惑,乔淮安笑着解释道,“不是亲妹妹,是我爹娘认的义女,算是在下的义妹吧。”
在乔家,与乔家的人朝夕相处一个多月后。乔氏夫妇着实喜欢上了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再加上二老一直都有一个抱女儿的心愿,所以干脆就认了这个水里救起的“有缘人”为义女。
而无处可去的汐澜在感恩乔氏夫妇救命之恩的同时,她也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和睦的家庭。在乔氏夫妇提出要认她做义女时,出于感激和喜爱,她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答应。
“原来如此。”刘老板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
毕竟他只是来谈生意的,别人家的家务事,他管不着,也没有兴趣去管。
两人又就生意上的事聊了许久后,乔淮安才在刘老板满意的笑声中将人送至门口。
城西的集市有一条街的小食铺子,而其中最出名的,便要数郑记的桃花酥了。
阳城的人都知道,郑记的铺子闻名是因为有“两朵桃花”。
其一,自然是他们家十里飘香的桃花酥,味正色全,令人唇齿留香。而另一朵桃花,则是郑记铺子老板的女儿,那二八年华的郑桃花。
乔淮安桃花,给我来两包桃花酥。
桃花这位姑娘是..
乔淮安哦,还没跟你介绍了,这是我爹娘前几天刚认的义女,汐澜。
桃花原来是乔淮安的义妹,先前是我失礼了,我刚还以为你是他骗来的姑娘呢。
乔淮安郑桃花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骗来的姑娘?
袁汐澜什么上回那个?
乔淮安郑桃花这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可别听她胡说。
桃花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乔淮安死丫头!
而汐澜作为一个旁观者,方才之事,可谓是让她目瞪口呆。
虽然相处不过一个月,但在她的认知里,乔淮安一直是个知礼数、懂进退、有孝心还有作为的青年。
可怎么到了郑桃花这儿…就变了个样呢?
袁汐澜杨姑娘又是谁?
乔淮安杨姑娘是一年前随她家里搬到阳城来的一位姑娘。第一次见她,我便被她那清水出芙蓉的气质惊艳到了。所以借着带她熟悉环境的名义,带她在城里逛了逛。
乔淮安我本瞧着我们两家门当户对,想着能结一门亲事。....可日子久了我才发现,她似乎有些看不我。
袁汐澜是她家…家世比咱们家大吗?
乔淮安她家世比起我乔家不算大,甚至还略有不足。可她显然不满足于嫁个门当户对的。
乔淮安也罢,既然她志不在此,我也不强求。
“娘!”乔淮安和汐澜刚至饭厅,便看见乔夫人正在吩咐下人张罗饭菜。
#乔夫人是淮安和汐澜啊。你们回来得正好,刚好赶开饭。
乔淮安噫?爹呢?
#乔夫人你爹他在南街的铺子谈生意呢,估计今日是赶不回来吃饭了。
#乔夫人交给你的都是小生意,那几个大客户还不得你爹亲自去。他这不是去见孙家的人了嘛,那等客户,岂是咱们可以怠慢的。
#乔夫人快些吃饭吧,都快凉了。
整顿饭,与往常无异,三人吃得很平和。时不时聊几句家常,让桌的氛围更加和睦。
可饭后,乔淮安却忽然叫住汐澜,“汐澜,同我去花园走走吧。”
虽不明他为何突然叫自己去花园,但她仍是点了点头,“好。”
午后,温暖的阳光落在大地上,集市里人声鼎沸,热闹喧哗。
“桃花,拿一坛桃花酿来。”乔淮安一边拿了双筷子递给汐澜,一边对着外面大声道。
他这话,把刚给他们端来点心的郑桃花吓了一跳,“一坛?!姓乔的你疯了?一坛桃花酿,你是要把自己喝死吗?”
“一坛而已,小爷我酒量好的很!”乔淮安轻哼,面上尽是不屑。
郑桃花对他翻了个白眼,又转头对汐澜道,“你还是劝劝你哥吧。咱们郑记的桃花酿,一坛可大着呢。”
说着,她还拉着汐澜向柜台旁边瞧了一眼,“喏,那么大。”
顺着郑桃花所指一看,汐澜着实被那及膝的坛子吓了一跳,这么大一坛,全部喝下去,还了得?
“大哥,你心情不好喝点酒可以,可这么大一坛”汐澜迟疑地看了一眼那酒坛子,“被娘知道了,她该担心你了。”
被两人这么一说,乔淮安也自觉要一坛不太好,于是就改口道,“那就先来个三壶吧。”
“行,三壶就三壶吧,汐澜你看着她点儿,这家伙酒量不怎么样,别让他多喝。”这回,郑桃花只是不悦地撇撇嘴,便去拿酒了。
“多谢桃花姑娘关心。”汐澜笑道。
“嘁。”郑桃花冷笑,“谁要关心他啊。我不过是怕他喝死在我家铺子里,让我家倒霉!”
刚喝下一杯酒的乔淮安被她这么一说,直接呛到了,“咳咳咳郑桃花你瞎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呸!”
“你说得对,死不死确实没什么区别。”郑桃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都到了出来买醉的地步了,想必你就算活着,也跟死差不多了。”
说着,她又低声抱怨道,“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天底下漂亮的女人多的是,偏就你吊死在一棵树上。”
“什么为了一个女人?”乔淮安瞪了郑桃花一眼,“不知道就别瞎说!小爷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他此话一出,倒是把郑桃花给说愣住了。
不过她也懒得去问乔淮安,他的话,她可不信。睨了一眼乔淮安,郑桃花便把脸转向了汐澜,“他不是因为杨姑娘不喜欢他才出来买醉的吗?”
“不是。”汐澜轻轻摇头,压低声音道,“大哥他已经放下对杨姑娘的感情了。他这几日心情不好,并非是因为杨姑娘,而是因为家里的事。”
“他家里能有什么事?”郑桃花不解,“他爹就他娘一个,连房小妾都没有,家里还能吵架不成?”
“不是家里吵架,是家里生意上的事。”汐澜抿唇,“这些事我不好多说,也说不清楚。”
见汐澜不愿多说,郑桃花也就没有再问。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她知道了也没用。
就在汐澜与郑桃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一道阴柔的声音,忽然跃入两人的耳中,“哟,这不是堂堂乔家大少爷吗?怎么放着自家的生意不管,跑来这儿买醉呢?”
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名约莫二十二三的男子。虽说他是男子,但他的长相举止、声音语态却又无一不透出一股阴柔之气。
而从他深含色-欲的目光和虚浮不定的脚步来看,便又可知,这幅皮相不错的身子,早已被酒色掏空了。
他的声音本就阴柔,再加上说话时又刻意用上了阴阳怪气的语调,一时间,店里的人竟都被他吸引了目光。
“孙泽成?”乔淮安抬眸,“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家的生意怎么做,似乎和你没有关系吧。”
孙泽成?!汐澜看向来人的目光染上了一丝惊讶和愤怒,他就是那个为了一个女人搅黄乔家一桩生意的孙家二少爷?!
“乔大公子这话可就见外了。”孙泽成暗含深意地笑笑,“乔家的生意,怎么会和我没有关系呢?若不是本公子帮你们把关,你们可就赚了一大笔钱了。”
说道把关二字,他还刻意加重了语气,让汐澜和乔淮安一听便知,他是故意来找茬的。
“呵,那还真是要多谢孙二少帮我们把关。”乔淮安冷笑着讽刺道,“只是孙二少的眼神可能不太好,把关的时候,连好坏都给看错了。”
“你!”原本面上还挂着得意笑容的孙泽成,在听到乔淮安的讽刺之后,立马变了脸色,“乔淮安,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本少爷的眼神,岂是你可以置喙的?!”
从小爹宠娘爱的孙泽成,在家里便没有受过半分委屈。长大后,因着家世,整个阳城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他一个“不”字。
可今日,乔淮安却当着集市上来往的人和整个店里吃东西的人狠狠嘲讽了他!孙泽成心中,说不出地愤怒。
原本他只是路过看到了买醉的乔淮安,打算随意嘲讽两句,看看“情敌”的笑话。可乔淮安的反应,却让他改变了想法。
“孙奇,给爷端张凳子来!”孙泽成冷笑,“爷今日,要好好看看这个醉鬼的笑话。”
“呵,看笑话?”乔淮安给自己倒了杯酒,看都不看那在一旁挑衅的人,“原来孙家二少不止眼神不好,就连脑子也有问题。笑话你不去对面的茶楼里听,跑到郑记这卖吃食的地方来看?”
他此话一出,周围许多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而那低低的笑声传到孙泽成耳中,更让他怒地涨红了一张脸,“乔淮安,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孙二少这话真好笑,乔某自己都没觉得自己活腻味了,你怎么知道我活腻味了?”乔淮安放下手中的酒杯,故作疑惑地看着孙泽成。
孙泽成被气得狠了,也就不再打算与他废话,只冷笑着吩咐身后的人,“孙奇,叫人给我打。今儿个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他还真不知这阳城里谁说了算!”
说着,他又环视了一圈周围围观的人群,“刚才那些笑话本少的人,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若是再有下次,乔淮安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他话音一落,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立马噤若寒蝉。
但凡是在阳城长时间生活过的人都知道,这城里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孙家二少孙泽成。不仅是因为孙家的权势,更是因为他孙泽成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正当那群家丁围上来准备动手的时候,一道女子的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乔淮安面前,将人拦住。
“各位爷,有话好好说,咱们郑家小本生意,经不起你们折腾。”说着,郑桃花又朝着孙泽成的方向高声道,“乔家的公子方才喝醉了,孙二公子您与一个醉鬼计较什么。”
她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乔淮安方才,的确喝了不少酒,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而她不卑不亢的语气,又不像是在为乔淮安开脱,反而更像是在维护自家的店铺。
郑记小本生意,孙泽成在她家打人,弄坏了东西,可不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欺负一个弱女子吗。
“郑桃花你...”然乔淮安话还未说完,便被汐澜拦下。
她悄悄示意乔淮安不要出声后,又在孙泽成开口前就抢先道,“孙二公子,我大哥他喝醉了,方才言辞不当,多有得罪。我这个做妹妹的,就代他向你赔礼了。”
桃花与汐澜两人一唱一和,竟将孙泽成逼了个哑口无言。
别人解释的话说了,道歉的话也说了。若他执意要教训乔淮安,岂不是明摆着要为难这两位姑娘。
孙泽成虽然无赖,但让他当着这么多人围观者的面欺负两个弱女子,他还是有些下不了手。
可若是让他立马收手,他也是做不到的。毕竟要教训人的话都放出去了,被两个姑娘说几句就罢手,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四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无比诡异。
而他们之间的僵持,不仅没有让围观的人散去。反而,还吸引了更多的围观者,甚至连对面茶楼上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毕竟看热闹的人都爱看势均力敌的对决,若是乔淮安被孙泽成的人轻松教训一顿,恐怕围观的人反而不想看了。
“诶?老七,你看那穿月白衣裙的姑娘,像不像阁主吩咐我们找的人?”茶楼二楼靠窗处,许多客人都被对面的动静吸引了,这说话的人,也不例外。
被称作老七的人随意往下一看,也愣住了,“别说,还真挺像的。”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照着下面那姑娘比对了半天,才道,“穆二哥,好像真是,你看看?”
穆擎接过画像,蹙眉道,“像是像,可咱们没见过阁主说的人,确定不了。不然,我们传信给阁主,让他亲自来看看?”
“也好,趁阁主赶过来的这段时间,咱们也好先摸摸这姑娘的底细。别等阁主来了,却发现弄错了人。”说罢,苏恒又看着下方道,“这个叫孙泽成的,好像要为难那姑娘,咱们帮她一把?”
穆擎点头,“确实要帮,毕竟她很可能就是阁主要找的人。”
他话音一落,便一拍右手边的窗沿,衣袍翻飞间,人便稳稳落在了汐澜等人中间。苏恒见穆擎已经下去了,自然也不再耽搁。紧跟着他轻轻一跃,便落在了与他相同的位子。
“敢问这位公子,不知他们几人哪里得罪你了?”穆擎朝孙泽成拱拱手,客气地问道。
孙泽成本就被他们这两个从天而降的人吓得不轻,再加上他们这么一问。他嚣张的态度也去了十之七八,“那边那小子先前辱骂于我,我不过是想给自己出口气。”
见他这么说,郑桃花赶紧道,“这位公子在我店里喝醉了,不是有意的。况且他家里人已经和孙二公子道过歉了,不知这位大叔可否帮忙劝劝?”
苏恒一听郑桃花说道过歉了,立马道,“既然是误会,别人也道歉了,我看这件事就算了吧。这位小兄弟,我看你也是个贵公子,何必跟一个醉鬼和两个姑娘计较了。”
他这话,无疑是顺水推舟。他们二人本就有意相帮,郑桃花的话,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而孙泽成也不是傻子,他自然听出了这两人话里话外都是在帮乔淮安等人。
家里的长辈虽把他宠得无法无天,但也告知过他,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能惹。而那不能惹的人,又属江湖客排名第一。
江湖上的亡命徒,是他们这些生意人最不愿意得罪的了。做生意的人家大业大,家业不能搬,而江湖客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的就是那群人。
当官的若是得罪了江湖客,至少还有朝廷保护。可他们这些做生意的普通人,若是被那些目无王法的人盯上,恐怕
树倒猢狲散,他们死了,钱财散尽了,谁又会去替他们申冤呢?算没有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可被江湖高手盯或是与之结仇,总归不是件舒心的事。..ne
权衡许久,孙泽成终于道,“我观两位前辈气宇轩昂,想必在江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你们相劝,我也不再计较此事。”
然,为了不落面子,他又补充道,“可若是他们日后再找茬儿,我定然是要新账旧账一起跟他们算的了。”
穆擎心冷笑,本以为这家伙是个只会惹是生非的草包,没想到他还懂几分人情世故。
可心不屑归不屑,他表面还是正色道,“这是自然,我们兄弟二人也不过是路过,想劝劝你们罢了。”
听闻他们只是路过,孙泽成心下一喜,但却并未言表,只是拱了拱手,便带着人离去了。
见孙泽成带人走了,汐澜和桃花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还好有两位前辈出言相帮,不然那孙二少要真不顾面子闹起来,吃亏的还是他们。
“多谢两位前辈出手相救。”汐澜由衷感激道,“今日若是没有二位,这事还真不好收场。”
“无妨无妨。”苏恒摆手笑道,“江湖人率性而为,我们兄弟二人见他带人欺负你们两个女孩子,实在看不下去。所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哈哈哈。”
穆擎也道,“老七说得不错,江湖人率性而为。只是你们日后还要注意,莫让他有机会报复你们。”
说罢,二人拱手道,“咱们兄弟二人还有事,不多留了,几位一切小心,告辞。”
“多谢前辈,日后有缘再见。”说罢,汐澜和郑桃花也笑着朝两人挥手告别。
待苏恒二人走远,又等围观的人都散去后,郑桃花才一巴掌拍在乔淮安的背,怒道,“说你喝醉了,你还真以为自己醉了?人都走光了还装死?!”
她一巴掌着实不轻,乔淮安一个大男人都被她拍得“嗷嗷”直叫,“郑桃花你是不是女人?!”
他本欲与平时一样与她吵两句嘴,可一想到方才她不顾安危地拦住孙泽成的家丁,重话到口边便变成了一句,“谢谢。”
“哼,你以为我想帮你?”郑桃花冷冷一哼,奚落道,“我不过是怕你们打架砸坏了我家里的东西,不赔钱!”
“你!”乔淮安虽被她的话气得不轻,但又感激她方才的言行。于是这满腔的怒气,他便只能自己咽下肚子。
“我什么我?”郑桃花朝他翻了个白眼,“真该被打一顿。”
见他们吵得开心,汐澜也不由笑道,“你们还真是冤家,什么事都能吵两句。不过这次大哥说话冲动这事,还是要多谢桃花关照。”
郑桃花撇撇嘴,“你看,连你妹妹都你这个大哥懂道理。”
说罢,她又不悦道,“叫你少喝你不信,偏偏要喝这么多。光是喝多了算了,可你喝多了还偏偏跟那个孙泽成过不去。你说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酒我是喝了不少,可我不是偏偏和孙泽成过不去。”出乎意料地,乔淮安这次,对郑桃花的话并没有激烈的反驳。
他只苦笑着道,“他故意使坏,搅黄了我家的生意,害我家亏了一大笔钱。现在他又拿这事来嘲讽我,你说我怎么可能忍得下来?”
“故意搅黄你家的生意?”郑桃花愣住。乔淮安这模样,到不像是在说谎,而且他们刚来的时候,汐澜也确实说过,他是在为生意上的事烦心。
再加上孙泽成一来就说他替乔家的生意把了一次关,而乔淮安也正是因为他这句话,才发脾气的。
将所有的事情一串,郑桃花也大约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坏别人生意,又故意出演嘲讽,孙泽成这个做法,也难怪乔淮安要和他争锋相对了。
可孙家家大业大,乔淮安他唉
“不过今日确实是我冲动了。”乔淮安带着歉意道,“我一个大男人与他们打一架倒无妨,可差点连累你们,我实在过意不去。”
汐澜蹙眉道,“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过意不去的。”说完,她又把目光挪向了郑桃花,“可桃花却因为我们家的事受累,真是抱歉。”
“什么受累不受累的。”郑桃花不在意地摆摆手,无所谓道,“这事儿本就是孙泽成挑起的,是他欺人太盛在先,怨不得你们。再说,你们来我店里吃东西,就是我家的客人。我作为老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客人被打吧。”
乔淮安见她如此,也爽快道,“不管怎么说,你今天帮了我们大忙,日后我乔淮安,便不再说你坏话了。”
“那真是真是谢谢乔大公子啊。”在乔淮安受用的表情下,郑桃花却似笑非笑地说出了一句令他破功的话,“感谢你不说我坏话,可你的坏话,我还是依然要讲的。”
“郑桃花你!”乔淮安气得不行。可迫于刚刚才承诺过不说她坏话,他现在也只能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怒意。
面对他的怒视,郑桃花却巧笑嫣然,“我怎么了?话是你自己说的,又不是我逼你的。当然你要毁诺我也无所谓,毕竟你那些坏话,我还真没放在心上。”
她这话说得不错,那承诺确实是乔淮安自己许下的。虽她说不在意他毁诺,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多的怒气,乔淮安也只能自己憋着了。
“哈哈哈。”汐澜大笑,“大哥平时正正经经的,也只有桃花你才能让他露出这幅神情。”
“汐澜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啊。”乔淮安伤心道,“明明咱们才是一家人,可你怎么每次都帮着郑桃花说话?”
郑桃花得意道,“那是汐澜觉得我说的有理呗,是吧汐澜。”
“是啊,桃花的话虽然不是大哥爱听的,但有时候确实蛮有道理的。”汐澜笑道,“其实只要大哥你不跟她抬杠,你们俩,还是能和睦相处的。”
“听见没听见没。”汐澜的话,让郑桃花更加得意,“连你妹妹都觉得我比你有道理,你丢不丢人。”
期间,他确实被郑桃花平和的模样给惊住了。他从未想过,跟自己见面就抬杠的姑娘,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一路上,乔淮安心里,五味陈杂。
相反于他们开心地拌嘴抬杠,孙泽成离开郑记后,脸色可是黑得吓人。
“二少爷,乔淮安那事,咱们难道就真不计较了?”孙奇站在孙泽成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孙哲成满脸阴霾,捏紧了手中的折扇怒道,“怎么可能算了,要不是那两个江湖客阻挠,小爷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可是老爷和夫人叮嘱过…,咱们不能…”提起那两个江湖客,孙奇的面色,也是陡然一变。
他从小便跟着孙泽成,孙家教育子孙的话,他也听了不少。而他和孙家几个家丁的那点儿三脚猫功夫,也确实不是那两人的对手。
“废话!爹娘从小就叮嘱过无数遍的东西,还用你来教我?”孙泽成没好气道,“真不知那两个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会偏帮乔淮安那狗东西。”
“二少,我看那两人与乔淮安他们,应该是不认识的。或许他们出手相帮,只是一时兴起?”
孙泽成紧捏着折扇蹙眉道,“看样子确实不认识,可他们为什么要帮乔淮安呢?”
“咱们孙家在阳城怎么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阳城中来往的江湖客,多多少少会给我家些面子。他们何苦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乔家,与我们孙家结怨呢?”
这一点,正是孙泽成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会不会…呃…”孙奇吱吱唔唔半天,才小心翼翼道,“他们只是觉得咱们在欺负人,单纯地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猪脑子!”孙泽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孙奇,怒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见义勇为的好人?再说,就算真是你说的那样,他们为何不一开始就阻止我们?等我们僵持了那么久才出现,你不觉得有些晚了?”
“可除了这个猜测,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缘由了啊。”孙奇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不管说什么,都是错。依他看,二少爷八成是在乔淮安那里受了气,找他撒火呢。
“要是能想得到,我还与你在这儿废什么话。”孙泽成没好气道,“你去找人查一查,看看乔家有没有与江湖上的往来。至于那两个江湖客是什么身份,也给我想办法弄清楚。”
“喏!”
“敢管小爷的闲事,若你们在江湖上只是个普通货色,那就别怪小爷我不客气了。”
孙泽成阴冷的声音让孙奇打了个寒颤,但同时,他心里又忍不住腹诽,那两人一看就不好惹,怎么可能是普通货色。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飘荡着一艘别致典雅的画舫。舫内莺歌燕语,琴声悠然。
“知琴姑娘,不知我托你打听的那事…?”一二十四五的年轻公子持着折扇靠坐在船头,温声问道。
正当他蹙眉沉思、心焦如焚的时候,一只雪白的鸽子忽然扑闪着翅膀落到船头。
千机阁的信鸽!唐瑾目光一沉,起身快步行至那鸽子旁,取下它脚上绑的密信,“公子,我们于荆州阳城寻到一位姑娘,与画像神似,请您过来过来辨认。苏恒。”
找到了?!唐瑾心中一喜,当即就转身对知琴道,“知琴,我阁中有要事需要处理,失陪了。”
说罢,他便直接提气,脚尖一点甲板,就从船上飘飞出去。然后踏着湖水,以最快的速度向荆州阳城赶去。
“唐瑾你…!”知琴忽然被抛下,心中气急。可她那生气的话还未说出口,唐瑾便不见了踪影。
茫茫湖泊,只留下一人一船,随着微风在水光中起起伏伏。
…荆州,阳城。
缘来客是阳城最大的一间酒楼,其间人来人往,让店小二忙地不可开交。
“客官,您…”小二刚要上前招呼这位才进门的客人。可那人温润如玉的气质却让他愣了一下。
但到底是人精,只是一顿,他又热情道,“公子您里边儿请,包厢在二楼,请随我来。”
“我是来找人的。”唐瑾和善地笑道,“我与一个叫穆擎的人约了今日午时在这里碰面,不知他来了没有?”
穆擎?小二沉思片刻,恍然道,“公子说的,可是一位约莫四十,身量高大的壮汉?”
唐瑾点头,“对,他身边应该还跟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
“原来是跟穆爷约好的客人。”小二一边引着唐瑾往楼走,一边笑着道,“那二位爷在楼的天字一号阁里,公子您请随我来。”
小二引着唐瑾了二楼后,又向左走到了底,最终在一间奢华的包厢门口停下。
“叩叩”,他轻轻敲了敲门,道,“穆爷,有一位姓唐的公子说是您约好的客人,您…”
他话未说完,门便从里打开。然后,在他惊恐的目光,包厢里的那两位客人竟直接对着他身旁的那位公子单膝跪下,“穆擎/苏恒,参见公子。”
“行了,在外面别这么多礼,你们都把人家吓着了。”唐瑾示意二人起来后,又对店小二淡淡道,“你下去招呼客人吧,没事别来打扰我们。”
“喏。”店小二一听便知,他们这是有事情要商量了。于是他赶忙离开,把空间留给几人。
唐瑾刚一进屋,还没坐下便急急问道,“我让你们找的人找到了?”
“我和苏恒前几日确实在街遇到个姑娘和画像神似。后来,我们打听到,那姑娘是乔家的人,好像叫什么…”穆擎挠了挠头,转头向苏恒问道,“老七,那姑娘叫什么来着?”
“叫汐澜。”苏恒无奈道,“她平时都呆在乔家,很少出门。不过昨日我们听她旁边那位乔公子是这么叫她的。”
唐瑾面因为听到“汐澜”二字而扬起的笑容,又在听到“旁边那位乔公子”后僵住。
唐瑾你们说她旁边有位公子?!长得怎么样?家里做什么的?多少岁?
但作为属下,他们还是认真回答了自家公子的问题,那位公子名叫乔淮安,是乔家的独子,约莫二十岁,长得…长得还算是一表人材吧。
唐瑾咳...没什么,我是随便问问。
唐瑾那姑娘现在住哪儿?你们还是先带我去看看吧。
如今,还是先弄清那人是不是小汐澜最重要。至于旁边的什么乔公子,那是师弟该考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