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总是格外的长,卯初三刻,天仍黑着,而浣衣局的宫人已起身穿戴洗漱,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袁汐澜奇怪,阿嘉哪儿去了?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一直没见到她人。
顾采薇辰初的时候我在后院倒是见过她一次,她说有要紧的事要出一趟,不过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正当两人说着,忽然有一道身影急急向这边跑来,正是阿嘉。
袁汐澜阿嘉你去哪儿了?
阿嘉快和我走
阿嘉采薇姐,衣服你先洗着,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阿嘉拉着汐澜从浣衣局后门出去,一路沿着北面的小路急急地走着。
袁汐澜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阿嘉现在先保密,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保证让你不后悔。
在阿嘉的催促下,两人从浣衣局到皇城东北处的角楼,竟然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到了角楼下,阿嘉左右一看,找准位置就轻车熟路的带着汐澜走了上去。
阿嘉昨天我无意间听说,林统领今天要在这儿考校皇子和伴读们的骑射。喏,三皇子也来了呢。
顺着阿嘉的目光望去,果然可以看到那风华绝代的少年正与身旁统领模样的中年壮汉侧首交谈。
袁汐澜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嘉这个你放心,我一大早跑出去,就是为了这事。我已经找人跟今天负责打扫这里的楠姐商量好了,今天我们帮她打扫,她也同意了。
第一个参试的少年略微有些紧张,三箭中竟有两箭脱靶,引得后面的观战者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他本人也涨红了脸,低着头回来,显得极为不好意思。转眼已有半数的人参试,可无论成绩好坏,林统领面色始终如一,仿佛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直到三只羽箭如流星赶月般划破长空,箭箭命中靶心,林统领才微不可查的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看着缓缓骑马而归的少年,躲在角楼上偷看的汐澜不由愣了神,被身旁的阿嘉叫了好几声才有了反应。
阿嘉看把你迷得,不过刚刚那三箭确实厉害。
马背上的少年面容平静,并没有因为这极好的成绩和那些恭维的话露出喜悦或是骄傲的神情。见他如此,饶是平日里严格的林统领也不由点了点头,表示对他的认可。
“嗯?”少年不经意间一个抬头,正好望向汐澜和阿嘉所在的角楼。仅仅一瞥,又神色如常的看向它处,似乎方才的举动真的只是他无意而为。
袁汐澜不是发现我们了吧?
阿嘉不会吧
阿嘉就算是发现了也没关系,我们只是来这儿打扫的宫女。以三皇子的身份,是不会来与我们计较这些的。
凌子墨过后的那些人,两人也未细看,而是细细将角楼打扫了一遍,毕竟是承诺了楠姐的事。
两人忙完一切回到浣衣局,已经接近午时,不巧还在后院门口遇上了小玉。原本两人还担心被小玉拦下来责问,但小玉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冷冷的一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进了浣衣局,恰巧是吃饭的点,两人排队接过饭童递过来的清粥和馒头后,远远的就看见采薇在向她们招手。
顾采薇你们也太莽撞了,以后再有这种事小心些,免得落下把柄今后被人威胁。至于汐澜说的三皇子突然向你们这边看过来,我觉得他可能是发现你们了。
袁汐澜发现了?那我们...
顾采薇这个没有关系,我赞同阿嘉的说法,以三皇子的身份不会与你们计较这些,说不准这事他转眼就忘了。
宫里的消息总是传的特别快,仅仅一天,大部分人就知道了两场考校的结果。三皇子不仅文采飞扬,深谙治国用兵之道,得了傅先生高度赞赏,骑射之术也是精湛,入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林统领之眼,可谓是文韬武略。
再加上齐家的刻意宣扬,三皇子的风头可谓是盛极一时。而以齐国舅为首的三皇子一派在朝堂上更是把此事吹得天花乱坠,“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三皇子真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冯婕妤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太监回、回主子的话,朝中、朝中有不少大人说、说
太监说三皇子‘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是、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冯婕妤好一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好一个‘太子的不二人选’!不过区区两场平常考校,也能被他们说的如此天花乱坠!齐家可真是能耐!
冯婕妤那皇上可有什么评价?
太监皇上只是夸奖了几句三皇子,没提其它事。
姑姑您何必那些没有眼光的人置气。皇上更看好的还是我们大皇子,否则又何必费尽心力帮殿下挑选正妃呢。
冯婕妤可子钰那个孩子一心都在裴潇湘身上,固执的很。自上月初八与他争吵已经一个月了,这整整一个月他都没来我这请安。
姑姑大皇子素来孝顺,若是主子您病了
不过两日,冯婕妤偶感风寒卧床不起的消息就传到了大皇子府中,虽闹着脾气,但母亲病了,于情于理都应当去宫中探望。不疑其它,凌子钰得到消息后,立即吩咐丫鬟更衣,赶去母亲那里。
凌子钰由榕姑姑领着穿过宫女挽起的珠帘来到房中,绕过屏风,看到的却是倚在床边的母亲气色红润,毫无病态。
凌子钰母亲，你
#冯婕妤若是母亲不用这个法子,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肯来我这儿了?
凌子钰母亲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冯婕妤母亲知道你喜欢潇湘那孩子,母亲也觉着这孩子不错。
#冯婕妤若你着实喜欢,以后纳她为侍妾,也未尝不可。可是你要明白,母亲族里在朝中势力太弱,若你再娶一个小小侍郎的庶女为妃,这太子之争,必然是更加艰难。若你着实喜欢,不妨以后纳为侍妾,也算是名正言顺娶她过门。
凌子钰原来在母亲眼中,儿子心爱之人却不及太子之位重要!
#冯婕妤胡闹
凌子钰我从未违背过母亲,照着您所刻画的模子一步不差的走着。您让我刻苦读书,我便不舍昼夜;您让我争太子,我便不遗余力。但唯独这件事,子钰恕难从命。父皇安排的侧妃,我会娶,但正妃的位子,永远是潇湘的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宫门处,冯婕妤颓然跌坐,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冯婕妤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冯婕妤他可曾想过,若三皇子登基,这瑶京,还会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地?
千言万语,终化作一声重重叹息。
那日的事,被瞒得很好,宫里一直没有传闻。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半月有余,还是被齐淑妃知道了些细枝末节,前后一想,就猜了个七八分。她当然不会放过这等奚落冯婕妤的机会,如此一来,两人更是水火不容。
看冯婕妤在自家儿子处吃瘪本就是件乐事,而素荷刚传来的消息更是令她喜上眉梢。
近日来素荷查到,李嬷嬷初入宫时,曾受过皇后身边一个宫女的恩惠。那宫女也是随手为之,但对于她来说,几乎是救命之恩,一直铭记于心。
齐淑妃可知李燕当初受了皇后身边哪个宫女的恩惠?
素荷是鸿雁
李嬷嬷的事,齐淑妃无意打草惊蛇,给冯婕妤警醒的机会。..这厢,小玉和周海的事却被撞破,惊怒之下,李嬷嬷让她罚跪在门前,好好反省。
毕竟以往小玉飞扬跋扈,李嬷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这般重重罚过。
众人恍然,“没想到小玉竟和海公公...”
“瞧她那模样,早该罚她了。”
“真是活该。”
“...”
一时间议论声此起彼伏,所有人嘁嘁喳喳说个部不停。
李嬷嬷神情困倦,宫里的纷争她见得太多了。她费尽心思把小玉困在浣衣局,一直护着她,终是徒劳。
这一去,终难回头。
自李嬷嬷罚过小玉后,整个浣衣局私下都在传这件事,大家虽不知她们那天晚上谈了些什么。但看着小玉与周海的来往频繁更胜以往,便知李嬷嬷不再反对。
宫里的人大多趋炎附势,见小玉搭上了周海这条线,急忙讨好。
太监徐公公说前日给祥云宫送回的衣服被刮花了边,定然是咱们浣衣局的人做事不周,这会儿他人在前堂不肯走,等着讨个说法呢!
烟儿可是这衣服,我正要送去三皇子那儿,那边也不是好得罪的。
太监送衣服谁去都一样,但徐公公不是谁都能忽悠的。
烟儿虽有些不放心,可前堂的事刻不容缓,只好让汐澜替她去送。嘱咐的话不过堪堪说了几句,就在那小太监的催促下向前堂赶去了。
白露轩不似宫妃居处多以艳丽的颜色装点,而是以淡色为主,配以园林风格的建筑,既显得幽静,又不失高贵典雅。进进出出忙碌不休的宫人,又为这院子添上一丝烟火气息。
袁汐澜没想到白露轩竟这般大。
太监那是自然,这儿可是三皇子的住处。
太监待会儿进了后院,你跟紧我,别胡乱说话。若是打扰到三皇子练剑,大家都得完蛋。
芳菲四月,春意正浓,被清风吹拂的枝桠微微摇曳着身躯,樱花的幽香弥漫在空气中,岁月静好。
凌子墨执剑游走于樱树间,白玉冠束发,一身月白暗纹长袍银线勾边,衣摆飞扬。飘落的淡粉色花瓣随三尺青锋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再洒落于四周,恍若仙境。
注意到远处刻意绕行的两人,漂亮的凤目微微眯起,但仅仅是一瞬,便确认了来者的身份。凌子墨移开目光,再次将全部的心思沉浸于手中的剑上。一招一式自然连贯,身姿潇洒,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感受到凌子墨移开目光,带路的太监用袖角拭去额角的虚汗,催促身后的人快些随他离开这里。
袁汐澜这院子里怎么没见着其他人?
太监若不是带你送衣服必然要路过这儿,我铁定不会来。
太监每日这个时候大家都鲜少来后院,三殿下喜静,人声嘈杂,会令殿下不悦。
袁汐澜三殿下每日都要练剑?
太监那当然
太监自两年前回宫后,殿下日日都刻苦练剑,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太监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说与你听也无妨。殿下五岁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幸得先皇年轻时曾与江湖上一位神医有些渊源。三殿下被送出宫去医治,整整五年才回来。
喜公公在白露轩伺候了快两年,对三皇子的习惯如数家珍,一来一回,还送着她出了白露轩的大门,竟也没说完。待汐澜回到浣衣局时,天已被血色的夕阳染红了半边。临近门口,隐约听得一声声痛苦破碎的惨叫混着棍棒声传出,令人心底发怵。“怎么回事?”行至门口,来不及细细思索,便从敞开的大门看到了让人胆战心惊的一幕——跪满前院的宫女太监背对着门,围成了半个圈,对面站着几个浣衣局中地位不低的宫女太监和一群陌生的面孔。圈子中间,两名宫女被麻绳捆了手脚绑在长凳上,嘴里塞着破布,身侧分别有两个身形高大面容狰狞的太监,握着女子手腕粗细的棍子往她们身上砸去,毫不留情。她们身上浅蓝色的布裙渐渐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鲜艳而刺目。汐澜在人群中寻到采薇和阿嘉的位置后,便迅速从侧门偷跑进去,与她们一同伏跪在一众宫人身后,默不作声。
太监今日多谢烟儿姑娘,若妃娘娘那边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咱家便不再多留了
春分已过,白日的时光悄然变长,辰时,天边依旧隐隐泛着微光。
顾采薇今天那两个宫女真惨,不就是刮花一条裙子吗,二十大板差点要了她们的命!
阿嘉没办法,咱们这些奴才贱命一条,比不得御赐的东西金贵。
袁汐澜最近宫里不太平,出了好多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顾采薇你这么觉得,也不算错。
顾采薇前几日皇上早朝时突然晕倒,你们知道吧。
袁汐澜可那不是因为兖州水灾,两位大臣不以救灾为先却在朝堂上互相推卸责任,把皇上气得不轻,才晕过去的吗?
阿嘉对啊,琴修媛为她长兄求情,还去御书房门前跪了一下午,这事宫里都传遍了。
顾采薇这事看似与后宫毫无关系,可恰好能证明近来一个传闻——皇上,快不行了。
#阿嘉采薇姐，别乱说
顾采薇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可你们心里也明白,这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太子未立,朝局不稳。后宫明争暗斗不休,谁都想在这次洗牌中分一杯羹。
顾采薇今日我与你们说这些,是希望你们不要受人蛊惑参与其中。位高如朝臣宫妃,尚不敢言自己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我们?
顾采薇今日不过是一条裙子,就引得徐公公亲自过来,或许责罚是假,立威是真。
#阿嘉可四皇子尚才六岁,还是个天真懵懂的小孩子,难不成若妃还想帮自己儿子也争一争太子之位?这未免与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实力相差太大。
袁汐澜除了帮自己的儿子争,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难不成··
夜晚的风,将花瓣吹落,幽香的气息在泥土中残存至黎明。当朝阳升起,新的一天被迎来时,伏笔已悄然埋下。
暗流,从未停止。
春风和煦,扬起少年雪白的衣摆,用银丝绣线勾勒着潜龙入渊图的同色锦靴刚踏入朱红门扉,一屋子宫女太监便立刻上前恭敬请安,“参见三殿下。”
凌子墨平身
凌子墨拜见母妃
齐淑妃抬手扶住儿子,顺势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盈盈一笑
齐淑妃娘听说你又得了傅先生夸赞。你父皇常说,傅先生平日里不苟言笑,古板得很。如今他对你赞赏有加,这可是以前对大皇子都没有过的,可见他很看重你。
凌子墨母妃消息真快,上午的事,您这会儿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素心娘娘知道殿下今天要来,还特地命奴婢备好了桃花糕呢。知道殿下不喜甜食,这是最近小厨房新研制的,不甜不腻,清香可口。
凌子墨确实不错
齐淑妃既然你觉着不错,等会儿我让人给你再送些过去。
母子俩闲聊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宫人前来传话,说是若妃娘娘求见。齐淑妃直接让人把若妃引进屋内,神情无一丝波澜,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来。
若妃姐姐安好
齐淑妃妹妹这打扮真美
若妃姐姐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姐姐艳冠六宫无人能比。在姐姐面前,妹妹如何当得起漂亮二字。
凌子墨子墨见过若妃娘娘。
凌子墨既然母妃和若妃娘娘有事,子墨就先告退了。
齐淑妃素心,送送三殿下。
若妃姐姐上次吩咐的事,我已经办妥了。不知...姐姐让我寻个机会给浣衣局的人一个下马威是何缘由?
齐淑妃若真是如此,本宫也无暇理睬,定然早早叫人打发了。可这个李燕,恐怕不止是一个小管事这么简单。
齐淑妃将关于皇后、鸿雁和李嬷嬷的事与若妃细细说了一遍
虽未明说,但她可以肯定,齐淑妃是在打重提皇后之事的算盘。宫里谁不知叶皇后是宫的禁忌,她的事,没有人敢轻易提起。
夜色将黄昏的最后一缕微光吞噬,连月也被掩埋在厚厚的层云之,不曾露出莹白的光辉。
夜阑宫地处偏远又年久失修,一股凄清萧索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心生寒意。没有光亮的残破屋舍,在晚风发出“呜呜”声,仿佛在述说着一个又一个悲惨故事。
李嬷嬷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素荷身后的太监在嘴里塞上白布,五花大绑,强行带走。
这一下,整个浣衣局都炸了锅,“李嬷嬷犯什么事了?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被带走了?”
“那不是素荷吗?莫非李嬷嬷得罪她了?”
袁汐澜素荷是谁？
阿嘉齐淑妃宫里的呗,不然光天化日之下,还有谁敢这么做?
汐澜位置靠边,从她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对面抱膝坐在树下发愣的小玉。
按理说李嬷嬷是她表姑,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这么被带走,她应该很着急才对。可自从李嬷嬷被抓走后,她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得,呆呆坐着。既没有追出去看,也没有参与话题,更没有表现出急切的神情。
不过汐澜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权当她们关系不和,也就不再关注小玉了。
可这样的情况却持续了好几天,小玉每天都坐在那里发呆,脸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复杂的神情。现在不仅仅是汐澜,浣衣局里好多人都发现她的情况。只是失势的她,再没有人关心。
以前小玉常常把自己的事情推给别人做,可这两天却一反常态,自己洗起了衣服。并且以往时常与她相好的周海公公,也好一阵子没有见到了。
阿嘉我看八成是被海公公抛弃了
其实在汐澜眼里,李嬷嬷平时对她们还不错。如今李嬷嬷没了音信,她难免会因为担心多关注小玉一点。
夏日的夜里总是特别燥热,蝉鸣声吵得汐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看了看窗外高悬的月,现在应该是子时左右。
身旁的阿嘉和采薇已经熟睡,汐澜也无意吵醒她们。她轻手轻脚地穿上鞋,打算去外面走走散心。
沿着后院外的小路而行,汐澜本打算去几人常去的湖边散心,却无意间听见前面的灌木丛中传来“嘤嘤”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的声音时有时无,不是很真切。
汐澜虽然害怕,但心中好奇更胜,终于还是决定去前边看看。
微弱的烛光只能照亮很小的范围,但随着渐渐靠近的脚步,那低低的啜泣声变得愈发明显。有人在哭!
这大半夜的,谁会躲在这里哭?汐澜心底疑惑,脚下的步伐也逐渐加快,那片传出哭声的灌木丛就在眼前。即使有茂密的枝叶挡住,仍不难看出树丛深处藏着一个淡蓝色的身影。
汐澜右手提着灯笼,左手轻轻将面前挡人的枝桠拨开,向那道身影的方向走去。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树枝发出的“沙沙”声,随着汐澜的靠近渐渐止住了啜泣。而站在她身后的汐澜,同时也看清了她的背影,这衣服,是浣衣局的人?!
小玉怎么是你
袁汐澜这路又不是你家修的,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倒是你,半夜三更的怎么躲在这里哭?
袁汐澜你...没事吧?
小玉虚情假意!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袁汐澜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谁要大半夜的特地跑来这里看你发疯?
小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在背地里笑话我!
袁汐澜我不过是看在李嬷嬷平日里对我们不错的份上关心关心你,既然你不识好歹,那我也无话可说。
小玉看在表姑的面子上?表姑.
小玉他们一定是因为那件事才抓走表姑的!
袁汐澜你说什么?哪件事?
小玉呵,不就是因为皇后?
袁汐澜那你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
袁汐澜不,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不听李嬷嬷的话,远离周海。
小玉远离周海我还怎么离开这个破地方?
袁汐澜浣衣局也没有什么不好,你呆在这里,至少李嬷嬷是真心对你好的。
小玉真心对我好?真心对我好就是让在浣衣局那个犄角旮旯里待一辈子?如果是这样,我还不如跟着周海,赌一把。
小玉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利用我打探消息,我借助他的势力踏上更高的台阶。这很奇怪?
小玉像你这种人,循规蹈矩不知进取,就是一辈子待在浣衣局的命。
汐澜沉默不语,可小玉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仍旧自顾自地说着。面对汐澜同情和难以置信的目光时,她只有愤怒,
夏日的夜仍旧充斥着嘈杂的蝉鸣,困倦感渐渐袭来。小玉已选择了她的路,汐澜也会有自己的路要走。即使心中一直有一个高不可攀的人,但那些卑劣的手段,仍然让她难以接受。
这一夜,汐澜睡得太晚,以至于次日清晨,采薇唤了好几声,才把她从睡梦中叫醒。
顾采薇赶紧起来吧,你可别忘了,今天是六月初三。
袁汐澜啊!完了完了,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今天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六月初三,于紫兰宫的人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提前好几天,宫人们就开始打扫布置,宫里各处都焕然一新。
“你,把这盆花放到那边架子上去。你,去把那个花瓶挪一挪。”素心在院子里忙得不可开交,“动作都麻利点儿,今天晚上就是三殿下的生日宴了!”
齐淑妃素心,宴会准备得如何了?
#素心娘娘放心,一切安好。
夏日炎热,以至于晚宴是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后才开始的。宴会在玉蝶苑中举行,这里处处是假山流渠,让人倍感清凉。不得不说,齐淑妃选了个好地方。
汐澜在阿夹的帮助下,顶替了一名病重的宫女来玉蝶苑伺候。虽只是个偏远的角落位置,但好在地势高,能清楚看见院子里的情况。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高亢的喝声响起,众人赶忙起身接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到领头拜下的那抹淡紫色身影,凌啸延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前将其扶住,
皇上爱妃不必多礼
皇上嗯,不错,确实有家宴的味道。
今天是三皇子十四岁的生日,本用不着大肆庆祝。但齐淑妃却借着家宴的名义邀请了不少人,就连她的死对头冯婕妤也在其中。
齐淑妃谢皇上夸赞。皇上平日里忙,即使遇上宴席也是与臣子们同乐,像这样的家宴,已是许久没有过了。所以臣妾斗胆借着子墨的生日,盼着后宫诸姐妹能与皇上一同聚聚。
原本她以为齐淑妃拿到了证据会立马向她发难,可等了快一个月,也没有任何动静,甚至今日三皇子的生宴,还邀请了她。齐淑妃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感受到冯婕妤带着深意的目光,齐淑妃转头对她勾唇一笑,那笑容与人前温和的模样不同,带着令人发怵的冷意。
看着那笑,冯婕妤有预感,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如同冯婕妤目光没有离开过齐淑妃一样,汐澜的目光也没有离开过凌子墨。
少年的身姿在柔和的光晕下,越发显得风姿绰约。
凌子墨子墨敬父皇一杯。
凌啸延哈哈一笑,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对于这个儿子,他还是很满意的。不然单凭齐淑妃一句“家宴”相邀,他是不会来参加宴席的。
齐淑妃把当年皇后的事用巧妙的方法告诉了皇上
凌啸延连说三个好字,将桌子一掀,“叮铃哐啷”,菜肴摔了一地。
见皇怒气冲天,院子里的人更是抖如筛糠。汐澜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阵仗,一时间更是吓得连头都不敢抬,只敢悄悄听着。
一场家宴,不欢而散。
高公公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冯婕妤善妒,且有谋害皇后性命之嫌。即日起贬为庶民,迁至夜阑宫,等候真相查明。钦此
冯婕妤不!我不接!
月光下的湖面依旧波光粼粼,只是夜的风,吹得人心底发凉。
三人围坐在常来的湖边,汐澜将自己晚在紫兰宫的所见所闻都细细说给采薇阿嘉听了
阿嘉那三皇子呢?他的生日宴弄成这样,他.
所有人都没想到,齐淑妃会选择在自己儿子的生日宴当众揭发此事。站在利益的角度来说,她和若妃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值得庆贺。可站在母亲的角度来说,她连自己的儿子都利用,未免太薄情。
袁汐澜他很平静。
阿嘉很平静?
阿嘉怎么会没有反应呢?好歹是自己生日。会不会是强颜欢笑?
顾采薇难道是已经司空见惯了?
袁汐澜可他才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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