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书到后三日,我随同卞时章,跟着淮南王上路了,自然记着带上了那个希望借机省亲的小侍女。丫头八年前才满十岁,跟着符远趁乱奔逃,能安全跟到这里已是万幸,本以为有生之年不可能再重回故里,哪知世道变得如此快。
她打的行李中有大半是江南地区的土特产,一路抱在怀里,是打算带去给双亲尝鲜的。又不时撩开窗帘瞧外面的光景换了几换,一脸迫不及待又忐忑不安,仿似出阁去会情郎的小姐。我忍不住打趣,她便涨红脸。有趣的丫头。
行了半天路便到了码头。
春来南风起,渡桥边杨柳拂波,水洲上刚拔出几丛绿紫的芦芽。日至中天,波光满眼。
我站在人烟稀薄处,看着码头上一片繁忙,随行的大队人马与物资有条不紊地往船上运,人声喧闹蒸腾,恍然间听到有人唤我名字,循声回头。
风细杨柳外,青雀黄龙舳。卞时章递出手,经眼一片迷蒙,凭空的诗情画意。
姑苏的春情撩乱,这风景不留神便是沉沦,必须要煞。干咳两声踏着木板上船,自然没去搭他的手。哪知上船刚站稳便被揽去腰,再来便是声色低暖,“夫人当心。”
我瞪眼:“什么时候又成夫人了?!”
“我同王爷提过,本来也是这几日便娶你过门。实在皇帝的诏书来得突然,才乱了计划。”
抬眼一扫,果见不远处符远正抚须,笑得别有深意。
我绷着干笑,“你和他提过,你和我提过没?”
越来越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分明最终还是冲着卞凤姝去的,又要娶我干什么?
他将我揽入船舱中,避开符远的耳目,终于换下那黏腻的表情,自顾自倒了杯茶,“现在提了,”抬眼望来,“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要我帮你可以,可嫁人不是儿戏。”
“不过是陪我演一场戏,你也说了‘浮生皆幻象’,我也是幻象。”
大概是我惯他予取予求太过,他自顾自说着,一片坦然。
春风过窗,突地冷峭起来。我一声不吭过去就着冷笑灌下一杯茶,胸内寒透后反生出视死如归的壮阔,“好,我陪你。”
虽是合了他意,他神情却愈加冷下去,看过来的一双眼像凝了霜的刀锋,唇角牵出萧肃的笑,不知是讥是嘲,“很好。”
……很好你摆这种表情给谁看啊!
顺风而行,船队在日暮时分已经驶离了姑苏一带。
“羁旅劳顿,一切从简。”关于我与他之间的婚事,他吩咐下去这样八个字。而一切从简的结果是,第五天小设宴席后,我俩直接被送入洞房。
房间里贴了几个囍字就算是喜房了,各人身前系一团红绸就算喜服了。我一个人等在房间里时,红烛滴泪一室凄清。我想我能成几次亲啊,第一次就这么糟蹋了,即便是幻象心中也不免伤感。
卞时章估计也挺伤感,否则也不会喝那么多酒。想想也是,局势所迫随便娶了一个女子,搁谁都不爽快。
而他当夜之所以会将我搂那么紧,大约是思念那远在北方的卞小妹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