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蹄在阊门大街上飞奔,不消片刻已至城下。夜色微深,两道城门均已阖上,护城河上的吊桥也已吊起。城墙上燃着熊熊火把,有守城的士兵来回走动。
无路可去。
小家丁攥着我的衣服,身子在发抖,身下的麋鹿踏着蹄子也显得烦躁不安。
城门边的阴影里似有什么东西一动,鹿儿受惊,退了几步。那人影缓缓步出,竟是季展修。
小家丁手下一松,几乎是滚下地去,嘴里哭喊着“姑爷”朝季展修奔去,看来受惊不小。
季展修安抚他几句便走上前来。走近细看,他大约也是匆忙赶来,身上十分狼狈。
看到我身骑麋鹿,他略有惊讶,但很快便掩去,朝我拱手道,“是云春姑娘吧?在下季展修,是阿秀的……”
“我知道。”我眼里只见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便十分不耐,“你且等着,我会把叶小姐找回来。”
说话间又有一个黑影自城墙上一落而下,落地无声如鬼魅,定睛细看,竹笠木剑、刀削身形,不是殷四又是谁。
我皱了皱眉,便听殷四道,“姑娘打算怎么找?”夜里,声音十二分的冷峭与怀疑,是不打算给我留脸面了。
我冷笑,“不劳你费心,我自有办法。”
季展修见我俩针锋相对的态势,忙和稀泥,“云姑娘实在是抱歉,本是想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好将阿秀快快找回,恰好日里与殷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并没有怀疑姑娘的意思。”
我只盯着暗影中的殷四,仍旧声如铁石,“我知道。”
季展修大约是白日里见我俩其乐融融,根本没料到会是这种短兵相接的情形,是以此时也颇为尴尬,掺和了几句便颇知趣地领着小家丁退远了一些。
只是白天的其乐融融,有几分是装出来的,我和殷四都心知肚明。
我翻身下鹿,念动咒语将鹿儿收回囊中,回身道,“石妖脱走时,我已放出雀儿去探路,姑苏方圆百里之内,都可以找到。”
殷四讥嘲,“姑娘这么大能耐,怎么会让他脱走?除非是——”
“别自作聪明,”我冷言打断,“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以及你不知道的蠢……
不欲再与他多言,我从怀中摸出一截竹哨,正想吹响,却被殷四打断。
他道,“城外虎丘。”
我搁下竹哨,他一身深蓝色布衣在秋风中萧萧又飒飒,凭空渲染出一种英雄气概。英雄苍劲的面容被阴影隐去,唯有声音不容置疑又掷地有声。
“他们在虎丘。”
我望着他沉吟片刻,还是固执地吹响了竹哨。并非是不信任,只是曾经兵戈相见,就不能轻易认输。尤其,对方是殷四。
哨子是特制的,哨声细微又渺远,传播百里,唯有那些雀儿可听见。
几乎是我吹响哨子的同时,殷四便转身要走,大约他也与我一样,终于领悟到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道理。
只是转身时,我隐隐约约似乎瞥见他眼里复杂的光。
哪知他走出几步路,脚步一顿,又回转身快速向我走来,几乎是粗暴地拉住我,声音压在耳边低而且急,“石妖是你放走的,叶和秀若出了什么差池,你猜算谁的?”
自然算我的。
他何苦这么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