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这般大起大落的事情,裴斐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怎么会不要,自己学剑为她,下山为她,疯魔为她,一切都为她,只是碍于同处一个门派,她是圣兽堂的堂主,自己是长老阁大长老的大弟子,按辈分来说,她是自己的师叔。但是自己和她朝朝暮暮一道练剑,这份入骨相思悄然无声地播种,当自己发现之后,已经为时已晚。下山之后又遇良人,这才离开片刻洗漱了一番,自己却心性大乱,如同一条丧家犬一般。当下自己疯魔般不顾一切地抱住她,已经是逾越礼制了,她却说想不想要她做爱人这样的话。这当然想要,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裴斐云愣愣半天,心中犹豫不决,这到底是个人声誉重要还是她重要?颜若离心中顿时生气,自己都这样自降身份了,这小子还这样犹犹豫豫的,完全不像是一个男人。
颜若离甩开他的手,正准备就此离去,这样一个犹豫不决的男人,自然不指望他怎样?但是却无论如何都甩不开裴斐云的手,正在她好奇这裴斐云哪里来的劲儿时,裴斐云又再一次抱住了她,双手紧紧锁着她纤纤细腰,表面平静,心中惊涛拍岸地说道:“我……我自然……要。”他说完这句话,仿佛完成了这个世界最为艰难的挑战。
世人的眼光又如何?落霞前辈又如何,和她比起来,这些都是浮云,要是不选她,只怕自己这一辈子都要在这种半死不活的折磨中潦倒一生了。她都自降身份到这个地步了,那自己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大不了自此退出落霞门,和她一起退隐江湖而已。颜若离嘿嘿一笑,不由自主道:“我还道你不要呢!要是我刚刚离去了,那真的是一辈子不相见了。”毕竟选择不在一起之后,再看到都是一种活剐,相见真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抚摸着颜若离湿漉漉的头发,裴斐云心绪万千,说道:“多谢师叔垂怜,让我……让我……”颜若离道:“叫什么师叔?刚刚你唤我阿离不是很情深义重么?”裴斐云即羞涩又感动,脸上登时红了大片,血气翻涌,不再像刚刚一样脸色惨白。能和颜若离在一起,是自己这些日子都不敢想的事情,只能在梦中与她缠绵悱恻,自己确实疯了,但是为了她疯了,不过算而今,也值得。裴斐云结结巴巴地道:“阿离!”
“嗯!”
颜若离答应得极其的温柔细腻,柔情似水且落落大方。裴斐云放开她,二人相视一笑。裴斐云看到颜若离确实头发还在滴水,估计她洗漱完毕都没有来得及等待发干,而且衣服也有些润,芙蓉出水,甚为迷人。颜若离仿佛眼睛里藏着星河一般,闪亮且迷人。颜若离看他含情脉脉,脸上红晕再起,羞涩道:“还不快走?我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
裴斐云痴痴呆呆地猛擢自己的头,然后道:“好,我们走。”然后便准备在前面带路,颜若离“诶”的一声叫住他,裴斐云回头想问她怎么了?颜若离却率先把自己一只娇柔的玉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二人皆是脸上一红,像极了刚刚会面的未婚夫妻,裴斐云牵着颜若离的手,颜若离道:“你再把白天的那首诗念一念吧!”
裴斐云饱含深情与相思之苦终于得偿所愿的心境念道:“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然后又是一遍一遍又一遍,裴斐云兀自念着,颜若离兀自听着,听得自己耳朵发烫。二人走过月明星稀,走过灯火阑珊处,也走过了彼此的心尖。
颜若离头发上滴下来的水滴仿佛就是滴在了裴斐云的心头上,那回音久久不散,如同对她的情意那般。裴斐云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发现她越发的清丽绝俗,不染一尘,更加对她爱之弥深。裴斐云发现自己每次回头,她都是在盯着自己看,正所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正是对此最佳的写照。裴斐云突然想到了二师弟庄相贤的那本诗集中还有一首情诗,因为不够豪放豁达,自己也没有刻意去背,只还记得两句而已,道是“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自己刚刚如着了魔一样抱着她,不就是这般清狂么?
其实裴斐云不知道,颜若离对他也不比他对自己用情少,所以这才一路尾随他到了这汾阳城,这才现身,说倒地,还不是一个情字在作祟?古人说得好“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还好二人终得以相合。裴斐云心中道:“她对我真是情深意重,也让我被这相思病害得好苦,今后无论如何,我都要护她周全,让她不受到半点伤害。”裴斐云又细细揣摩着自己手掌中的这只雪白玉手软弱无骨,纤细优美,可比自己这常年握刀剑的手漂亮一千倍一万倍。颜若离察觉到裴斐云在观察自己的手,不禁莞尔一笑道:“好看么?”
裴斐云猛点着头,炽热地说:“阿离的手,自然是好看的,握在了我这布满老茧的手里,只怕都要咯出血了。”颜若离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小子也惯会讨人喜欢,竟然说出这等肉麻的话来,裴斐云也傻傻地跟着她笑了起来。颜若离道:“你也油腔滑调了些,以后可不许对其他女子如此不着边际,知道了吗?”
裴斐云点点头,心中自忖道:“我对你的心意真真切切的,哪里还有心思去讨其他女子欢心?不过你这话的意思是叫我只讨你一个人的欢心,那也是极好的。”
二人走了又走,终于到了裴斐云早已经定好了客房的客栈,取了钥匙,二人转身上楼,走到门口,二人相对而立,裴斐云道:“阿离,早些歇息,明日带我到你说的地方去吧!”颜若离点点头,然后道:“你闭上眼睛。”裴斐云一愣,依照她说的做了,但是见四周寂静一片,街道上窸窸窣窣的车马人沸声依旧传来,他问道:“怎么了?”
颜若离犹犹豫豫的双手搭在他的肩头,踮起脚尖,在他脸上深情一吻。裴斐云一激灵,这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愣愣地兀自站着,如同死人一般。颜若离红晕一片,颤抖道:“害你患上相思病,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这只是对你的一点赔偿。”她又怕裴斐云误会自己是在引诱他,又连忙解释道:“你可不要误会,我虽然是狐狸修得人形,但却不是随意的女子。”裴斐云道:“我自然知道,阿离是世界上最为纯正的女子,我心中爱慕难当,却也不敢作非分之想。”
颜若离点点头,二人分别回到各自的房间里。裴斐云关上门,仍然不敢相信,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声巨响,他脸上火辣辣的痛了起来,裴斐云却没有一点痛苦,反而笑了起来。心中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苦恋阿离,历经各种相思之疾,今日得偿所愿,得她倾心相待,待我实在是没得说,日后门中长老问罪,我得一人扛下所有罪责,勿要使她受到责难。”
正所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裴斐云得颜若离真心相待,自是欢喜,一夜辗转反侧,终不能寐,颜若离和他本来此生也不是一路人,今日成为佳偶,实在是非人所能想得出来的。此时心中满是头发湿漉漉的颜若离,那水灵灵的大眼明媚动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自己的欢喜。再过了一个时辰,依旧是没有一点睡意。裴斐云心道:“阿离不知道何时这么喜欢听人背诗了,正好现在没有一点睡意,那就再看看二师弟这诗集中有什么好的诗句,以后她想听了,我再背与她听。”
说到底,裴斐云也没有读过多少书,小时候念过两年私塾,然后就遇到山贼打家劫舍,全族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各地乞食,前些年因为修炼天赋还行,就被魏德收入门下,这才找到了家,然后在核心弟子排位赛上看到了这位圣兽堂的堂主颜若离,见她只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长得亭亭玉立,清新脱俗,这门中竟是无人能出其右,心中很是舒畅,而师父魏德事务繁忙,便修书一封,让自己到这位师叔那里请她指导自己剑法,如此往复一年有余,自己竟然在无形之中喜欢上了这位师叔。
今日得师叔垂怜,他自然心中欢喜,只怕是要他掏心掏肺也甘心,何况是背一背这艰深枯涩的古诗而已。他翻开诗集,看看这首,看看那首,都觉得江湖豪气冲天,却少了男女之爱的美妙,故而这不能背,那也不能被背。突然一首叫《秋风词》的小令让他眼前一亮。那词曰: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这词哀婉凄然,意境高远,栩栩如生地描绘了男女之间爱而不得的思绪和凄苦。裴斐云反复咀嚼着那“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这就是他现在心历路程,此时此夜难为情,思她念她,就是无法入眠。还有“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那也是极好的,自己只知道要是看不到她,心下打乱,怎回写得出这样婉转优美的诗句来。
反反复复之后,裴斐云终于将这首小令被熟,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记什么武功秘籍亦或是功法都一遍就可牢记于心,对这诗词却背了好半天,不知东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