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卫无伤率军站在大周王都前，冷冷地望着前方严阵以待的七路诸侯联军。

大周的天下，并不是被匈奴或是蛮夷而夺，却是被这大周人自己，给瓜分了。

如此想来，卫无伤不禁有些心寒。

诸侯们早已经忍耐不住了，随着那一声声交战的号角响起，诸侯的军队狠狠地向着王都杀来。

这三个月来，大周原本偌大的国土，被诸侯连续攻打了三次，卫无伤守住了前两次，可这最后一次，他却是守卫不住了。

短短十几天，大周各处都城的守将，皆是不战而降。

卫无伤麾下号称战无不胜的大周铁卫大溃，一路退守至大周王都。

望着愈打愈猛声势浩大的诸侯军队，卫无伤苦涩地笑笑。明知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可他，却还是要打下去。

他是大周，最后的将军了。

多年的朝夕相处，在姬幽多次的索取下，妁妤也是早已生下了姬幽的孩子，而姬幽把他和妁妤的孩子命名为，姬亡，托付给了卫无伤。

这是大周最后的希望了。

卫无伤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对着不远处正观望着已经自立为王的郑吾公喊道。

原本的郑侯被卫无伤所杀后，由他的表兄郑章继任。

这郑家对大周，可谓是恨之入骨，如今见大周颓势，更是早早与其他诸侯商议好了反叛，只等契机一到，便要让这大周王朝换了天。

“郑章！”卫无伤的声音大得甚至盖过了军队呐喊的声音。

郑章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望向卫无伤。

“大周已亡，如今我与你郑章做个交易。你们诸侯之内，也有了异心者，以此，来交换大周苟存。”

郑章轻笑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这个交易?”

卫无伤突然从怀中拿出一张锦帕，上面用红线织上了一朵红芍。

郑章一愣，随即阴沉下了脸。

他快速地转过身，同身后的蔡公武公商议了些什么，神色竟是有些哀求之意。

半晌后，他回过头，冷冷地吩咐手下将士鸣金收兵，同他的阴沉比起来，一旁的蔡公武公倒是一脸的笑容，显然是从他手上得了不少的好处。

“大周可以苟存，但姬幽，必须死。”

郑章只对卫无伤说了这一句话，眼看着卫无伤缓缓点头之后，这才令将士让开一条路，以便剩下为数不多的周卫护送姬亡和卫无伤离开。

作为将士，卫无伤点过头，他便不会去救姬幽；郑章作为郑吾王，已是君王，答应了的事，自然也是不得反悔。

周王都外的战争，霎时间平静了下来。

而都内的周宫。

其余四路诸侯军队，早已是攻入了宫门，此刻正在大殿之外的仅容数十人通过的龙道拥挤着进来。

姬幽在殿上龙座旁伫立着，妁妤在殿下望他，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于口，只是愣愣地，想着往事。

那天烽火之后，姬幽并没有怪她，只是望着民不聊生的大周都城，流下了寒至人心的清泪。

那明明是他的天下，却被她一手毁灭。

“哗！”

火焰燃起的声音突然惊醒了妁妤，她猛的抬头，望向殿上的姬幽。

“能最后为孤，再笑一次么？”

姬幽用了“再”这个字，而大火如同一头恶兽，狠狠地咬住了他的龙袍。

妁妤蓦然记起。

年少时分，夕阳街景，他递来的竹人，以及她那时脸上带有红晕的笑。

她望着姬幽，突然笑了出来，这一笑，只笑给他姬幽一人。

一笑便嫣然，陌上只花开。

姬幽已经无法再说话了，大火将他彻底吞噬，他清明的眼眸里，最后闪起的，是她那绝美的一笑。

妁妤边笑着，边落下了泪。

她想起了当年答应大夫复仇之后，他又说出的一句话。

“你会后悔么？”

她坚定不移地摇了摇头。

那时候，她的眼里闪出的，也和如今一样，只有熊熊的大火，没有别的。

她愈发地笑了起来，泪珠不断的滴落。

她现在后悔了，可却晚了。

妁妤疯狂地奔向殿上，烈火摇曳着，似是在为接下来要享用的美餐而祈福。

她微微站定了身体。

随后，纵身跳入了无边大火之中。

叛军攻入宫中的时候，大火已经渐渐熄了。

而宫外，下起了无边无际的倾盆大雨。

大周已灭。

彼恨，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