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说我疯了,又有谁在经历过心碎的爱情后不发疯呢?即将离开这个物欲横流的地方,带着新面孔,其实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不想再遇见任何熟人,不想和过去有一丁点联系。
想到拼命积攒的几十万就这样不翼而飞后换来的现在这张脸,我想现在就是安晴还活着也分不出来吧!我并没有想过会去找李野,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哪里?现在回头想想,他去云南应该快十年了吧!现在又去了哪里!还有以前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兄弟姐妹们,是不是早就死的死伤的伤了。
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谁,院长说我是被人丢在福利院门口的。我想过无数个理由我的父母不要我,可没有人来证实我的猜测。
我现在变成了一个已经死掉了的人,我想过无数次当我站在李野面前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可现在却害怕起来,就像我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努力,其实都是在对李野和安晴的伤害。
我好像回到以前我们还没有逃离福利院的时候,丽丽,小小和瞎子我们一起在草地里挤着,风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雨有时候下有时候不下。那时候安晴总是抱着膝盖埋着头,李野总是抱着头躺着看天空,我总是杵着下巴看着围墙。
福利院不大,可人越来越多,来领养的人越多,被抛弃的就越多,最小的还未满月,最大的已经上高中。
福利院既像医院又像学校更像监狱,因为福利院的孩子百分之八十是有先天不足的,李野是长短脚,安晴是哑巴,我例外的没有先天不足,可我的不足是更致命的,小时候看不出来,可十岁之后我的后天不足就体现出来了,我长的很不好看,真的不好看,我特别羡慕安晴,她虽然不会说话,可她真的好漂亮,我曾祈祷过,如果让我和安晴换脸的话我宁愿永远不说话。
我起初并不仇恨这个世界,因为福利院经常会开展很多感谢社会各界的活动,比如感恩联欢晚会,孩子们唱歌跳舞,受邀的观众是对福利院建做出奉献的人。
福利院为了让我们这些没人要的孩子长大后不报复社会,就一味的给我们洗脑,歌唱祖国,歌唱共产党,歌唱社会主义。
我现在想起来还气氛的是那些不会生育或者死了小孩的孩子到福利院里来领养孩子。他们会在院方或者校方的人陪同下在教室或者食堂外面的窗户外往里看,有的频频点头,有的频频点头。
我们就像水果一样被人挑拣来挑拣去,有的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有的去了后又回来。
安晴被领养过两回,可两次都又被送回来了,李野前后被领养过三次,前两次是他被人送回来的,最后一次是他自己回来的。就连小小都被人领养走了,可从来没人领养过我,只有一次教导主任把我叫去见了一对老夫妻,年纪有些大了,头发都花白了,可他们最后还是没带我走,我也不想跟他们走。
我没有病,我也不是残疾,可我就是长的不好看,我单眼皮,我园下巴,我柿饼脸,我牙缝很大,我眼睛小,这些单一样就足够一个人痛不欲生了,更何况我无一幸免。
整容的时候医生说我的鼻梁很高,不必整,更好看,可我还是一丝不苟的照着安晴的样子整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不要我,我的父母不要我,李野不要我,谁都不要我。
医生说我恢复的很好,比预期的要好,其实我已经准备了七年了,下的功夫不比那个整容医生少,我不但严格按照医嘱恢复,并且医生不提的细节我也很懂,我看了不知多少关于整容的书,我甚至觉得医生除了能动手以外,理论知识或许还没我懂的多。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满意,我对着镜子恢复了八个月,亲眼看着自己从一个恐怖的人变成现在这个美丽的人。
我终于决定出门了,房东这半年来估计被我吓坏了,我从没离开过出租房,需要任何东西了就打一个电话,一个摩的司机就会给我送来,当然了,每次我都需要多付他十块钱,走的时候顺便帮我丢掉生活垃圾,八个月下来,居然是一万多块。
房东太太敲门找我我要房租,看见我脸上缠着纱布,像个木乃伊,看得出来她挺害怕的,出了门,他在楼下用刷子洗一张塑料毯,我叫她:“高姐,你洗毯子呢!”她错愕了一下就又回答说:“呵呵,是呀!这是要出去呀?”。我嗯了一声就走了,感觉特别好。
在公交车上我掏出小镜子来照,我觉得我真的获得了重生,合上镜子,看周围的人,男女老少应有尽有,可我就是觉得我是人堆里最漂亮的。
坐在我旁边的是个三十出头的人,白衬衫,西裤,休闲皮鞋,我注意到他时不时的就会让我一眼,因为和他对视过起码三次。
我的身份证到期了,看着十年前的自己,真的,我特别讨厌那样的我。我已经烧掉了我所有的照片,其实也不用烧,因为我其实根本就不照相,只有两张在福利院时的照片,一张是我们班的合影,一张是我和李野还有安晴以及小小我们四个人一起照的。那时小小已经被人领养了,三个月后她回来看我们,她“妈妈”给我们照相,几天后李野就把照片递给我了,说是小小寄来的。
我以为小小会给我写信,可一封也没有,她给丽丽写过,给李野写过,给很多老师写过,可没给我写过。她写给最多的人是安晴,我们所有人都会把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告诉安晴,因为她不会说话,所以安晴和我们所有人都很亲密。
我到代办身份证的地方去,先递了原来的身份证过去,可那个人几乎连看都没怎么看,就让我填表了。帮我办的是一个中年大叔,我说我要改名字,他看了看我的户籍说:办不了,要到你户籍所在地,这就是天津市福利院开证明,并且要到当地派出所才能办。
我说我是孤儿,没人管我,我自己管我自己,可她还是说不行。
我就又问他,如果我从学校开到了证明,能不能办?他还是说不行。于是我就出来了。
我上网想了很多办法,找办假证的,可我担心被骗,因为假的毕竟是假的。
没有办法,我当时真的就是和我的名字杠上了,其实那不过就是几个字,不代表什么的,可我真的太想变成安晴了。于是我就找了一个本地人,和他说了假结婚的事,我想先把户籍从天津迁过来,然后再去补办。
我在网上找到了一个本地人,他叫孙威,是个开出租的,撞死了人,欠了一屁股债,老婆就和别人跑了,假结婚我付给他两万块,他原本想要五万的,但当我们在约定好的地方见面时,他就松口了。
我打电话去福利院,原来的院长已经退休了,新院长问了我一些离开福利院后的客套话,帮我转接到了资料室,然后就把我的资料传真过来了。
从民政局出来孙威说要是真结婚该多好,我不理他,伸手,他就把他那本结婚证递给我,我则给了他一张他提前办好的卡。
我说卡里有一万块,半年后离婚,我再把另外那一万付给你。
他有些不高兴说:那之前不是说好的嘛,怎么临时又变卦?
我不由分说的就要打车走,他走近我说:除非你让我睡一觉,否则就算半年后,我才不离呢。
以前我和很多比他还不如的人睡过,可那是以前,这么多年下来,特别是在大本迷宮,我学会了太多人情世故,于是冷冷的说,你到时候要是不离,那我不介意将我档案婚姻状况那一栏的已婚变成丧偶。
他冷冷的笑着说:威胁我。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在打开后门后转过头对他说:“因为美丽就是我的武器,在深圳,用b杀人的事很多。”。
我坐在出租车里,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说:罗湖派出所。
我在派出所里重新办了新户口顺便办了新身份证,从派出去出来后我像一只小鸟一样蹦跳着走走停停,那是一种身轻如燕的感觉,仿佛只要踮起脚尖,摆摆手就能飞起来。
我已经盘算着离开了,只要新身份证到手,我就离开这里,去一个新的地方,去开始新的生活。而等待是那么漫长,一个星期后我打电话去派出所问,派出所让我上网自己查,我说网上就是一直都是待处理。
派出所说每个月办两批,等着吧!
那天下午我在超市买东西,遇见了第一个熟人,我认出了她,可她认不出我了,永远也认不出来了。她挺着个大肚子和那个四眼仔也在逛超市,四眼仔手里托着一包白菜,沙雯提着个小包在检番茄。
我走近番茄堆对沙雯说,今天的番茄挺好的。沙雯说:这都是昨天或者前天大前天的了。
我无奈的笑笑,再找不到什么话说,接着那个四眼仔就走近沙雯说:丢,养猪专业户呀!两个就够了。
沙雯白了他一眼说:我勒个擦,我爱吃酸的,你还不乐意了?
四眼仔就拿大白菜轻轻敲了沙雯的头一下说:吃你老公我一白菜,呵呵。
沙雯就又白他一眼笑着说——吃你老婆我一白内障,哈哈。
然后他们就笑着闹着离我远了。
我从来不知道在超市买菜原来有这么多乐趣,而我又开始嫉妒起沙雯来了,安晴因为美丽被我嫉妒,沙雯因为快乐被我嫉妒,我除了嫉妒她们以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回到出租屋,不想做饭,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回想起过去的很多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做了一个特别恐怖的梦,梦里我能飞,我飞过了福利院的围墙,我飞过了安晴的坟墓,我飞过与李野分别的铁轨,我飞过了大本迷宮黯淡失色的招牌,我越飞越高,然后我就撞到了高压电电线,不断的往下落…
从梦里惊醒,我甚至不知道该打给谁电话,能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