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敏儿坐在那里,似乎一眨巴眼就长大了,之前的好奇和灵动如同被蒸发了一样,变的沉默和迟钝一一迟钝和安静还是有界限的。睫毛忽闪的频率明显下降,眼睛里像是起了一层雾,有点朦胧。
她在出神,在回忆,在思考,在悟。捏过我的手指在不自觉地捏弄着空气。
然后,她的脸色开始微红,鼻尖沁出细碎的汗珠,一滴,两滴,越来越密,然后开始往下流,额头,发梢也开始亮晶晶,几滴汗珠被长长的眼睫毛托住,闪亮了一下,开始滑落,睫毛也变得湿润。眼睛进了汗珠,被痧的一睁一闭。
她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额头,然后几缕头发就贴在那里,更加妖娆妩媚。幸好她是完全素颜,如果化妆,会被冲的沟壑纵横吧?她的脸色从微红,到淡红,到粉红,继而绯红,很快潮红,还不算完,一直到涨红,最后通红,直到现在,我看见熟透的红富士,还能联想到那天敏儿的大红脸。
继而她那胸脯起伏的,频率越来越大,呼吸越来越粗,汗珠汇集到唇边,我看见一条小粉红舌尖伸出来,舔了一下,又一下。
可能味道比较咸,咸的她突然呼的一下子站起来,拉开门,跑了。
彤彤低头画着,再抬头,没人了。她茫然地四顾:“咦?人呢?什么情况?“
我用嘴呶呶屏风:“情况嘛……就是这么个情况……“
(2)
春困,夏倦,秋乏,冬眠,我都能抗住,但认识了敏儿……叫我怎能认真上课?
打饭,遇到了敏儿,正好她身后的女生离开去拿什么东西,我迅速就插了队,紧紧地贴在她身后,欣赏着她发髻上插着的那支“钢笔”……这时她前面的人前移了,她头不回地把手往后一伸,一下拉起我的手:“快点,跟上。”
我心说,哇,这“瓷”碰的!
我的诡计,就随着她的手“飞“了一会儿。
然后她似乎觉得不太对劲,先是捏捏,试了试手感,估计有点大而硬;就低头看看手,又顺着手臂一路向上,然后和我对了眼。
我演过最完美的戏,就是装作被她抓的很被非礼的样子……
她这一惊被大吃的,连骨头都没有剩下……她想抽回手,那怎么可以呢?我说:
”拉手这件事情,我一个人来就行了,不用麻烦你。“
”你……“
她终于和我说话了,虽然就一个字。
”我又不是把杆,想抓就抓,想放就放。“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能抚平所有的非礼吗?“
”你……放开我。”
”你拉的时候怎么不这么想?”
”都是我不好,请……”她的脸涨成个小心心。
我打断她:
”对自己好点,能怪男朋友就别怪自己。“
直到打菜的胡师傅敲着菜锅喊:
”这么拉拉扯扯,是不是做拉面啊!“
敏儿当时的眼神就是:
十八辈子都没干好事才会拉你的手,连丢进太阳都嫌不够环保……
那次下课,我看见她在前面,和几个女同学很浪费地哈哈大笑,叽叽喳喳的。我就大喊:“敏儿!“她回头一看是我,那神态,那慌张,真跟撞见进了村的鬼子一样。
全国都解放了,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呢?
(3)
孤独不是与生俱来,而是从见到敏儿的那一刻开始。
我措不及防,无法安宁,她与我随影相随,挥之不去,就像某个夏天的夜风一样突然向我袭来。年轻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把苦恼告诉张老时,他正在画画,画那种苦大仇深的古代小和尚一样的人物。
就见他歪着脑袋,烟灰直接弹进墨里一一据他说烟灰的成分和墨汁一样,加点烟灰,就成了“烟墨“了。以后鉴定他的画,只要化验一下墨里有没有烟灰成分,不但可以断真假,还可以断代一一这是大鸡烟,91年画的:这是琥珀,92年画的,这是双马,93年画的……慢慢一直断代到未来的中华。
我那个时候还真就信了。
我说,“有个女孩子,啊呀,张老你不知道,她简直……”
张老似乎漫不经心,边画,边问:“别张牙舞爪,置奔主题!说,学什么的?”
“舞蹈。”
“叫什么?”
我说了名字。
张老的笔停下了,沉思:“等会,我想想……”他起来翻开文件夹,拿出来一张纸,弹弹一个名字:“舞蹈的,是她吧?”
我接过来一看,居然还真是敏儿。
”这……啥意思?选美?”
张老一笑:“选美?选个鸟粪!这是刚抓住的考试作弊名单!”
作弊?这么单纯美好的女生,考试居然作弊?我简直不敢相信,大脑一阵空濛。
“ 你确定她作弊了?”
“太确定了。”张老很肯定。
”她打小抄?“
关于作弊,我是很有经验的。我但逢考试都要作弊,连高考都打了小抄。每次考试如果不作弊,我就感觉像是吃了大亏。所以,我对打小抄这事,不仅感觉正常,还莫名地觉得敏儿和我是同道中人。
“没打。“张老笑笑着。
“偷看别人的?“
“看谁的啊?大家都不会。”
“那她带书进去了吧?”
张老依旧摇头:“没有,进门查的很严格。”
我百思不得其解。浏览着名单上的几个名字,敏儿的名字似乎散发着光芒,带着温度,带着磁力,无论怎么看,都是最顺眼的;无论怎么发音,都是最动听的。
不过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那也是一根钉进去,就拔不出来的钉子。
张老神秘的一笑: “她怎么说呢?应该,算……腿抄。“
“腿抄?“
(4)
“大腿上写的密密麻麻,还不是腿抄啊?“
对于这种超出想象的作弊方式,我的大脑有点跟不上趟:“哪里?大、大腿?“
这敏儿,真有办法。
张老一乐:“她考试时光掀裙子,又笨又明显。你不知道她那样儿……哈哈哈哈。“张老回想着,笑了起来。
我当时差点把牙酸倒:“身为老师,不但偷看裙下,还抓了她……怎么能这么缺德!”
张老当时就不愿意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奥,我是老师,看的是考场纪律!抓作弊的就是缺德啊?更何况,是她主动坦白的。”
“不会吧?这事儿……还有自己主动交代的?”我真是太奇怪了。
张老呵呵笑了:“和王一文监的考,他那路子,心理素质差的跑不了”。
王一文老师口吃,我也口吃,但他似乎更厉害。那次,王一文老师的一个朋友来找他,一文老师的画室在文化路5号,然后一文老师在电话里说:“……5、5、5号。“结果天黑了他朋友还没到。问之,朋友气喘吁吁:“文化路,哪有555号啊?”
“一文老师监考,又能怎样?”
张老嘿嘿笑了:“一文老师发现一男生在作弊,便想说‘你站起来。’可是他口吃啊,边用手指点着,边说:‘你……你……你……你……你竟敢,作弊,站,站,站起来!’语毕,就有5名学生站了起来,其中就有你的女神!”
” 她这就站起来了?”我气的蹦了起来。
这个敏儿,对”敌”斗争的经验太匮乏了!
“说实话,她还真扛了一会儿,起先没站起来。一下子站起来这么多人,把一文老师也吓了一跳,他想说:‘你们都自己坦白吧。’却说成了:‘你,你,你……’你的女神以为还差自己,就站起来了。”
“哎呀,怎么就派一文老师去监考呢?”我真替敏儿委屈。
“我也纳闷她怎么站起来了啊,心里不落忍,就过去扣扣她的试卷,小声说,快做题,别瞎站。“
我感激地看着张老:“她坐下了吗?”
张老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她可能听错了,马上说,老师,我错了,我不该作弊。唉,这下,全考场都听见了。”
我很不满意地看着张老:“你得练练普通话,你这句瘦城话‘快做题,别瞎站’,别说敏儿,连我都听着像‘快出去,别添乱’了。”
“我的普通话,开玩笑!多标准!我都帮到这份上了!早知道你这态度,她一进考场,我就把她抓起来!”张老气的拍着桌子。
“女神啊!”我仰天长叹。
“女神经!”张老也很无奈。
“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是找作弊证据啊!一掀裙子,证据确凿。”
我觉得之前那股酸水差点把我蚀透:“那……你,你不会去……去……有辱斯文吧?“
我做了个掀裙子的动作。
张老认真的一沉脸:“开玩笑!我能去掀吗?她自己站起来后,她形体老师过去找的证据。开玩笑!“
那我就放心了。
”看够了吧?给我。”
张老伸着手向我要名单。
怎么可能再交回去呢?
我把名单一口塞到了嘴里,拼命咀嚼着。
那张纸看起来没什么,真嚼起来,不好烂。
当时使劲吞咽的心情……就是一首诗:
“那伏在枝头的朦胧的绿色
在柔和的阳光里闪烁……”
张老似乎大吃一惊,骂着扇我的脑袋,让我吐出来……我终于艰难地吃下去了名单,张大嘴巴吐出舌头让他看看,点头哈腰地称赞张老人品高贵、心地善良,喜欢积德、行善。
张老依旧有如释重负的怒气。
他的愤怒,就如同菩提老祖拍孙悟空的头,充满了指引和方向:
“你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卑鄙!胆子太大了!开玩笑!这是违纪,够开除的!你吃张纸有什么用?这次是联合监考,就算我手下留情,她们系监考的形体老师那里还有份底单!开玩笑,这次考试很重要,作弊,是要计入档案的!“
(5)
我人生中第一次送礼,就奉献给了敏儿的形体老师。
敏儿的形体老师住在省委二宿舍。她看见我抱了2个大西瓜时的吃惊表情历历在目。
我代表敏儿的“表哥“请老师手下留情,形体老师说的挺实在:“说实话,我也不愿意抓她们。你想啊,她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和自己的孩子一样。为什么保送她们上学?还不是整天练功,文化课没有系统学过?让她们和你们一起考试,这不是难为她们吗?还有,这瓜你拿回去,你放心,只要张老师没意见,这事,到我这里就没了……“
我陪着小心说:“听说还有啊。“
形体老师表情复杂地反问我:
“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