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青丘人都这么奇怪吗？明明有得救都……”都不想活？
好在程沧笙察觉后面的话不太中听，及时打住，又道：“刚何况你还是青丘的神。”
风湙笒本来寻思着，过了个把年，程沧笙那放荡不羁的心性会有所收敛，就连今晚都不曾也他说过几句话，哪知这一开口，竟还有年少时那股子稚气。
没变，一点儿都没变。
“方才，怎得不见你开口？”声音低沉，略带嘶哑，汩汩流入耳内，甚是好听。
程沧笙自知他口中所说“方才”便是今晚，泰然道：“架子端得久了，不太会放了。”
“……”
一路上，两人默契地保持沉默，程沧笙一直将风湙笒抱进自己的寝殿，便又到了偏殿看了看早已睡下的两个小不点儿。
小孩子睡觉不老实，但却不踢被子，被子底下倒是睡得四仰八叉，甚是喜人。
“……”，程沧笙看着程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欣慰道：“竟然还真让我给带大了。”
“真真儿是越来越像她了。”程沧笙轻笑一声。
“陛下。”出神间，风湙笒早已恢复人身，袍边上的血迹快干了，站在程沧笙身后。
程沧笙一回神，咧嘴笑道：“天狐君你没事了？实在抱歉，方才失手伤到你了，莫要放在心上。”
风湙笒皱了皱眉，又立马舒展开来，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道一声：“无妨。”
程沧笙没有接话，低头看着程清，这孩子五官相当清秀，安静下来的时候极讨人喜欢。
“天狐君。”程沧笙背对着他，唤了一声。
风湙笒同样道：“陛下。”
“叔叔最近……可还安好？”程沧笙像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问出这话来。
“劳陛下挂念，家父一切安好。”依旧是冷冰冰的，不苟言笑，那一板一眼的样子仍似年少时那般。
“好……那便好，那便好……”程沧笙点点头，愣神一会儿，又低头看着程清，不再言语。
风湙笒再度皱眉，斟酌了好一阵子，只道：“公主殿下当真生得漂亮。”
“……”程沧笙没回话，点了点头，才缓缓道：“长得很像她母亲。”
风湙笒一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程沧笙说道：“令夫人想必生得不凡。”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了——这话不该说的。
“嗯？！”程沧笙扭头看着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噗呲儿”一声笑出来，“天狐君，我也不过才两万岁。”
两万岁，勉勉强强到娶亲的年纪，之前从未听说过程沧笙有过什么青梅竹马，年少时更是连贴身随从都没一个女子，这两个孩子着实来的奇怪。
纵然九重天上有不少人各种猜测，但鬼君不说，倒也没人敢问，天上的都知道，他是个“暴君”。
这九重天之上，原本还有个魔族，若是追本溯源，还与鬼族同祖，千万年中逐渐壮大，就是偏偏到了这一任大君，开始不务正业，还生了个不肖儿子，到处欺压各世家子弟，真可谓是臭名远扬。
人家那后宫，佳丽三千，面首六万，男女通吃。
原本也是风头正盛，四千年前，鬼族杀出个的三皇子，生生把整个魔族给灭了。
那个“三皇子”便是程沧笙，那时连身量都未足，登基时也不过刚及舞象之龄，要说是“乳臭未干”，实不过为。
自此，便落得个“暴君”的美名。
循其本，皆源于魔族的那个太子爷，为了个女人一下子把青丘和鬼蜮都给得罪了。
好巧不巧，青丘狐帝和鬼蜮大君师出同门，两族关系甚好，且不说都是名门望族，自程沧笙年少记事起，青丘和鬼蜮来往便相当密切，他和风湙笒关系也是相当之“密切”。
那时程沧笙还是少不更事的那个“三皇子”。
初到青丘时，程沧笙就是在树上，与风湙笒见的第一面。
当看到一个面相俊俏的少年从树上落下来，并且差点扑到自己身上时，风湙笒着实被吓了一跳。
“你……老这样看着我干嘛？”程沧笙不慌不忙整理完仪容，抬头就看到两只在白日都隐隐发亮的眸子满是戒备地盯着自己。
风湙笒一袭白衣，看了他一小会儿，将目光移开，不声不响地转身，欲要离去。
左耳后生有一小片鳞片，身上隐隐流露出的戾气，风湙笒已经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鬼君和鲛人族公主一共就有三个儿子，大皇子断了袖，七千年前就已经自毁修为，灰飞烟灭了，二皇子之前与风湙笒有过一面之缘，唯独剩下个老三，传闻左耳后生有一片鲛人族鳞片。
眼前这位嬉皮笑脸的不正经少年到底是谁，不言而喻。
“诶~~”程沧笙一声喊出来，上前眼疾手快拉住了风湙笒的手腕，“别走嘛，认识一下呗~~”
青丘狐帝的独子，自小都没人敢这么碰过他，就连阿姐——璴晴帝姬虽平日里与他亲近，但毕竟都长大了，也知道个“男女有别”，遂不曾有过触碰。
方才程沧笙这么一伸手，掌中的一片温凉透过衣衫浸入手腕，像清泉一般潺潺流入，风湙笒感觉半条胳膊都有些酥麻，行动略显僵硬，绿着脸不自然地抽回手，面露愠色，低声喝道：“放肆。”
程沧笙悻悻一缩手，眨眼的功夫，风湙笒就走远了，不解地嘀咕了一句：“我又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
“可能……是因为殿下人太欠的缘故吧。”迦昀作为程沧笙的贴身侍卫，从树上慢慢滑下来，掸了掸袍上的尘土，理所当然说道。
“去你的！我欠吗？我欠吗？”程沧笙一个白眼翻过去，指指自己，随后“啧啧”道：“不过……这青丘的小殿下可真没劲。”
迦昀年纪比程沧笙年长些，努努嘴，靠在树上，口中衔着一根狗尾草，含糊说道：“哎哟我的殿下，您说的这位小殿下可要长上您百八十岁呢。”
“哦？是吗？我本还以为是个小弟呢……”程沧笙忽然挑眉道：“原来竟是个哥哥。”
程沧笙那一声“哥哥”传入迦昀耳中，听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自在地耸了耸肩，忙道：“殿下，时间不早了，再不过去，君上那里是要问话的。”
“急什么？不还有一刻呢吗……”程沧笙一个转身抽走迦昀口中衔的那根狗尾草，玩弹弓似的弹出去，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衣服，才道：“走吧，父君说今晚紫辰殿里会很热闹的，先陪我去换身衣裳。”
“殿下！”迦昀面露愠色，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宾客大都到齐了，竟然还有闲情换身衣裳？！”
虽然话没说出来，但是迦昀脸上就这么写着，黑得跟包青天似的，活像刚挖煤回来。
程沧笙没理他，进房以后气定神闲地将门掩上，换了一身相当利索的便装，走出来。
“殿，殿下……”迦昀打量了程沧笙一眼，吃惊道：“你别告诉我你就穿着这身去！”
“哦……”程沧笙瞥了他一眼，快步走出，“那我就不告诉你好了。”
迦昀的老妈子病又犯了，一边追上去一边唠叨道：“殿下，这，今日的宴会可是，可是各族都在啊！少说也得穿正装啊，这，君上恐怕会……”
“哎呀行了！”程沧笙不耐烦打断道：“怕什么？反正又不跟那群乌烟瘴气的老王八们在一席，我父君又看不到我。”
像这种宴会，一般都是公主皇子们在一处，各族大君、储君单独在一处，小辈们负责玩乐结交朋友，长辈们商讨各族大事。
程沧笙本想着直接去席上，到了殿门口突然拐了个弯，不忘礼教的先去正殿一一拜见了那些老家伙，这才回到席上，还没踏入殿门，就听到“咣当”一声，似是什么物件碎了。
这点儿动静，程沧笙好似没听见似的，大步走入殿中，抬眼就看到风湙笒握着他那把赫赫有名的“长恨”，剑锋出鞘三寸，灵力暴动，闭口不语，死盯着一个面相还算俊俏穿着却相当没品味的男子。
“赶上这等子事，真是晦气。”程沧笙暗骂一声，笑着迎上去，道：“看来我来得不巧，两位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程沧笙飞速打量一遍那男子，心中猜出个大概，悄声问迦昀：“这就是那个魔族二百五桀寅？”
迦昀已经被程沧笙这种嘴欠的说话方式惊出一身冷汗，勉勉强强点了点头。
虽说魔族太子桀寅专横跋扈，但也知道好歹，算是保存了他仅有的一点风度，挑眉道：“湙笒殿下如此嫌弃在下，是怎的个意思？这便是您们青丘的待客之道吗？”
长恨没有再出鞘，但也没收回鞘中，风湙笒一脸平静地看着桀寅，眼角流露出隐隐的杀气。
璴晴帝姬连眼皮都不肯抬一下，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弟弟，也不予理会，众目睽睽之下不疾不徐地饮下一盅酒，道：“青丘自有青丘的待客之道，桀寅殿下若是待不惯，那就请便吧。”
说着，向殿门一伸手——是个人都看得出，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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