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雪走过来,并肩站住,看着河水,伸手把手机递了过去。
范淹笑道∶"你先拿着吧,除了青言,没人和我联系,青言你也认识,以后是咱俩的直属上司,有什么事你可以传达。"
林江雪打开联系人,看见寥寥仅有两个,一个是福利院,一个是青言,眉头一皱,不满地问道∶"怎么没有我的手机号码,你不是知道吗?"
范淹苦笑着说道∶"我刚拿到手没两天,还不会储存联系人,否则我不存谁的,也不能不存你的。"
林江雪满意地点头∶"我先给你收着。我刚给我爸打过电话,他本来想立刻让人接了我去,可是聚会说好了的,要到七点,快到照毕业照的环节了,我让他七点来接,你怎么办?"
范淹心中一动,寻思着,这一回去,不知到何时才能来此,何不趁现在去?
他笑着说道∶"我就不去了,万一穿帮了,许文台还不得和我拼命?我想去山上转转,七点必回。"
林江雪哼了一声∶"他敢!那就算了,不过我倒是想和你一块照几张,哦,对了,手机也可以。来来……"
两个人头挤在一起,"咔嚓"的收入手机里,又是不同表情,又是不同姿势,直到拍了二十多张,她才收了手。
其实手机拿着自拍,还是两个人,能看到的,只有两颗头颅了。
但是林江雪却很满意,一张张照片翻过去,当然都是她欺负范淹的模样,而范淹的样子也和平时不同,竟有几分活泼,看起来也是童心大开,很有几分上镜呢。
临别时,林江雪犹豫了一下,拿出贴身佩戴的怀表,交给范淹,∶"大坏蛋,七点准时到啊,要不然有你好看,这个我给你戴上,奶奶留给我的,不准弄丢了,或者碰坏了。"
范淹仔细看去,表壳是亮银色,链子是银制的细碎扣环,摸着舒服,打开表盖,表盘古朴精致,指针是黄色的,雕刻得很精细,有图案隐隐若现,时刻是极小块的宝石镶嵌,应该是保存的好,看着像新的一样,表盖背面有张泛黄的照片,是个穿旗袍的婉约女子。
范淹能看出怀表的珍贵,这种纯手工制作的怀表现在已经成了绝版,他又推了回去,微笑道∶"别的东西我可以拿,唯独这个,真不合适。"
林江雪大大咧咧地说道∶"有什么不可以的?拿去拿去。"
范淹笑道∶"不是说它珍贵,主要是把你奶奶的遗物放到我身上,是对长辈的不敬。"
他拿着怀表细心给林江雪戴上,她那象牙白的皮肤,像天鹅脖颈那么润滑,触手有一番别样的享受。
范淹用手刮了刮林江雪的鼻子,笑道∶"放心,对时间的掌控,还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我,七点之前,我准时来这里和你汇合。"
看着林江雪走远,范淹估算一下时间,上下山至少需要一个小时,如果中间再有变故,时间可能不够用,想罢后,他压低重心,迈开大步奔跑起来。
山道都是水泥铺成,偶有小道是石条台阶,范淹跑开后速度发挥到了极限,所过之处,带起一阵旋风,山道中途游客看到的只有一道身影,连面貌也看不清。
来到山道尽头,也不过二十分钟,再往上去,已经无路可走。
范淹放慢速度,攀爬而上,约十分钟时来到山顶,他所见的石屋在山的另一边,翻过山,再下去约五分钟,来到他看见石屋的地方,却一无所见。
范淹愣住,难道先前见到的不过是虚影?还是自己被幻觉所骗?
他深深吸了口气,过得片刻,缓缓吐出,将赶路时的急躁疏散而去。大图
他坐下来,让身上的汗水挥发,汗水落尽,心绪已然平缓,以神魂四下探看,仍然看不到。
他还是不急不燥,倘若假的,无非空来一趟,也算当做来山巅一游,又有何妨?
约十分钟过去,范淹安然入睡。
从来不做梦的范淹,自从醉酒一梦后,再次入梦。
梦里犹如现实,也是来到山巅,也是坐下平息呼吸心绪。
然而睁眼之后,却看见有一处古老石屋,推门进入,只见一道人合目静坐蒲垫之上,石屋无窗,开门后,光线驱散黑暗,道人一无所察。
范淹静立一侧,等道人醒来。
道人白面无须,身着青色道袍戴道冠,盘膝而坐,指掐法印,呼吸似有似无。
忽忽一日过去,道人不见醒来,范淹垂立不动,梦里入梦。
忽忽十日过去,道人依然不醒,范淹也是不醒,姿势微有变动,开脚而立,周体松散。
百日过去,一年过去,十年,百年,千年过去了。
道人不醒,范淹陪着,然而范淹的姿势已经与道人无异。
道人头发变白,胡须拉撒。面色由玉白色转为枯铜色,又为黑色,皱纹深刻,渐渐化为尘埃,一身枯骨。
范淹外貌千百年如一。
范淹始终没有睡醒,对待道人变化似无所察,无悲无喜。
终有一日,范淹缓缓睁开双目,刹那间,眼里似有风云变幻、日月迁移、沧海桑田、朝代交替等等诸多变化。
范淹再次闭合双目,又是多年过去。
再醒之时,眼内已是风清云淡、日明月朗。
此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痴儿,可是悟了?"
范淹肃然而立,躬身回道∶"师父,我懂了。"
"何为懂?何为悟?"
"天生四时,周流不息,日升月落,花开花谢,于我而言,外物也,可借之,可抛之,可幻之,是为懂。天地万物,皆为我念,我欲生,则变起,我欲灭,则交替,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是为悟。"
"如此,且去。"
范淹躬身不起。
梦醒了。
范淹觉得时间过了很久,或者几天都有可能,抬手招来团团,一问才发现,不过二十多分钟。
站起身,抬头向前看去,有一座古旧的石屋,摇摇欲坠。
范淹推门进去,道人骨骸衣物都已不见踪迹。仅余下一蒲团,一壁画。
范淹坐在蒲团上,看向壁画,忽然间,有气雾升腾,呼啸犹如潮起雷鸣,却是千百年来,此处聚集的气运尽皆汇入范淹体内。
壁画一瞬间,变化繁复,数不胜数,范淹淡然去看,不为所动。
约过了十分钟,范淹站起身,走出石屋,径直走向山顶。
身后,蒲垫壁画缓缓化为灰烬,石屋倒塌。
范淹来到山顶时,原来的地方已经再也没有痕迹。
范淹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传承。这个道人在千年以前已经去世,因为可惜他所学所为从此泯灭于世,在死前特意设置阵法,汲取天然太极孕育的气运,来维持阵型运转,又通过阵法过滤气运,提取净化之后,都汇聚到蒲垫上,他一生所学都在壁画上。
但是,至高至深的心法,从来都是非言语所能传出,道人这一派最重视心性,不是我辈中人,不能得我心法。
范淹为瞌睡所困,神魂囚于脑内不得脱身,心性纯朴,与道人功法相合,一旦进去道人所设梦境,受其气势引导,梦历千年终于获得传承。
范淹能来到此处,不但是自己机缘到了,同时也是被千年以前的道人占卜算到,诸多准备都设置到此时年限,无论成败都将消失。
一切看似偶然,实为必然。
道人名叫王延年,一个默默无闻的名字,忝为一派掌教。
所在教派名为梦道宗,一个默默无闻的教派。
说白了,就是在睡梦中修炼以获取大道的门派。
传承断绝千年之后,重新找到合适的继承人……范淹。
范淹从山顶下山时,已经没有来时那么慌张了,他悠然游于人群,倏忽间,已经来到数百米之外。
可能路上招摇过甚,来到两人约好的地方,距离七点还有五分钟。
范淹匆忙赶往班里聚会的地方,生怕人去地空。
不料,刚到恰好赶上最后一张班级合影。
大家都已经站好位置,摆好姿势,展露出各式笑容,开始倒计时,三、二、一、票子!
咔嚓、咔嚓。
范淹无意间把头拱进最后一张班级集体合影里。
散伙饭也算功德圆满,全班五十四个学生,实到五十三人,最后一刻合影人数全部到齐。
同学们就此散伙,各奔东西南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