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后下了雨,光线渐渐暗下来,金硕珍脸色惨白,却半点没有困倦,压根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脱离了视线,他的心里就会极度的不安,手术已经做完,医生说可能会有后遗症伴随的各种突发状况,不过生命是安全的。
金硕珍从未信奉过什么,此刻却双手交握,心里向神明暗暗祈祷着林沅妤平安无事。
不记得余涟漪是什么时候走的了,金硕珍只隐约记得当时她那失望的眼神。
台灯泛着金黄的光晕,林沅妤的半张脸都隐匿在另一侧昏暗中,卷翘的睫毛阖着,影影绰绰在眼睑下,灯光下有一种沉静轻柔的温软。
金硕珍抿了抿唇,伸手为她把病号服的系扣系好,那脖颈的胫骨在细腻的皮肤下凸起,颈窝深得让人心疼。
她就那么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脆弱又易碎。
金硕珍沅妤……
金硕珍分出一只手,轻轻与林沅妤垂在一侧的左手十指相扣,摩挲她指根的订婚戒指。
忽然,肋骨边疼了一下,金硕珍怔怔去摸,右手连着手机上都是林沅妤的血。
估计是之前撞到哪儿了,他慌不择路,什么也没顾及到。
从暖气室内跑出来这么久,一阵冷风过来,金硕珍打了个寒颤,望向窗外,最后一片苟延残喘的叶子正打着转飘落。
银杏叶落在地面上的一刹那,金硕珍单手端杯水,浸湿棉签,在林沅妤干燥的嘴唇上小心翼翼擦拭。
金硕珍沅妤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他很少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性子一向冷漠的他,此刻全然变了。
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瘦削单薄的身影看起来寂寥。
如果神听得到的话。
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哪怕他已经失去很多了,在他迈出那一步的时候。
——去找她的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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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沅妤已经很久没有做那个梦了。
小时候的她很怕继父,她一开始听到那人喝醉酒后说要把她丢出去的时候,总是害怕得直哭,使劲地抱着母亲的腿又哭又喊,声嘶力竭的。
后来习惯了的她,长大了一点,也就慢慢开始学会顶嘴了。
“你扔啊,有本事你就扔啊!说不定你早点把我扔了,我还能被有钱人领养呢!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啊!”
那时候她挨了一巴掌,整个脸都肿了起来,疼得她白了脸,却强忍着,一声不吭的。
她时常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自己可能会疯掉。
可是她该有妹妹,还有哥哥,还有妈妈。
好在,她忍了很久还没疯掉,却又迎来了那人对妹妹的暴虐对待。
林沅妤总想着哪一天要逃出去,可惜每次都被那人逮个正着,这样的结果,必然是少不了一顿暴打。
或许,这样的生活很糟糕吧。
可那男人死得也早,母亲也在后来去世了。
林沅妤只剩下了两个亲人,但都最终与她渐行渐远。
再往后,她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他身上有好闻的雪松味,他会很冷清却又温柔地叫她的名字,会抱她,会亲她。
可是……哥哥妹妹长什么样子……
那个人,又是什么样子?
于是林沅妤惊恐地发现,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记忆开始迅速流逝,就像是漏瓶里的沙子似的,从指尖偷溜走。
紧接着,她看到面前有个少年在开始记下她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书写也是非常好看。
而少年回过头,林沅妤只看得见他那化不开的如墨一般的眸子就像是漆黑的夜,深邃得让人上瘾。
转瞬间,眼前却什么都不剩了。
所有的一切,什么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