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南风阁之公子欢
本书标签: 古代  奸相  斗智斗勇     

115临行

南风阁之公子欢

  115.临行

  凤麟展开巨大的天晔疆域羊皮地图,道:“千帆怎么不来?”

  “所有计划他已尽知,不需来。”凤栖梧弯着身子在地图上排小旗,问:“你要与他恩断义绝?”

  “哪里的话!”凤麟立即否认,疑惑道:“他不会是因为这个才不来的吧?”

  “倒不至于,不过他的确心绪不好,身上的杀气很浓。”

  “啧,烦人!刑狱里的犯人又要遭殃了。”凤麟抱着手臂闲话道:“大人一认得他他就这个死样子么?”

  “大差不差。话还少些。”

  凤麟撇撇嘴,正要说索欢怎的还不来,就听见门外响起轻快的脚步声,上去打开,果然索欢探进一颗蜂蝶缠绕的脑袋,道:“久等久等,我洗了个澡,熏了个香,连蝴蝶都跟着呢!”

  “大白日你洗澡熏香做什么?又不斋戒,又不逢喜,没的拖延时间!”凤麟没好气。

  索欢的脸红了一红,掩饰笑道:“哈哈,拖延时间!可见你们找对人了。”说罢,晃晃脑袋把纷飞的蜂蝶全部惊跑,方才跳进门里,蹭到桌旁打招呼:“问大人安。”

  凤栖梧如若未闻。索欢暗自咧咧嘴,猫着身子看地图,看了半天,皱眉抓脑袋地摇头:“我看不懂,两位大人说说罢,要我如何做?”

  凤麟冲地图努努嘴,解释道:“插黄旗处是帝京,扈烈使团从此地出发,途径燕、大泽、临沧、韩、密五州,过平、临崂、孤渊三道大关隘,那插红旗的便是镇远关,一出镇远,就是荒漠,此处不属于天晔,亦不被塞外各族管辖。因等公主北上,扈烈众使在天晔迁延甚久,如今归家心切,势必拼了老命般赶路,你的任务便是使扈烈的送亲车队在五月廿四这日停在镇远关外的呼兰山主峰前。呼兰山脉在荒何古漠的西侧,山体庞大,主峰刑林更是一目了然,很好认的。千万别让他们没离开镇远就驻扎,否则公主被劫天晔说不清,至于大人的路线,你瞧——”

  “等等,凤护卫。”索欢忽轻声打断,“像扈烈这种情况,人多陪送多,赶到镇远需要多久?若果途中遭遇意外该当如何?算我失职否?”

  凤麟道:“扈烈迎亲的是他们草原的良马,行得快,耐力好,东西虽多,不过也十来二十日便到了。至于意外,无非天灾人祸两种,天灾无人可挡,人祸非你能料,自然不与你相干,你只用心执行自己的任务便是。”

  朝中早已下昭,公主出嫁,汗王娶亲,百年之隙,指日修复,各路、府、州大开方便之门,若有破坏邦交者,以谋逆罪处,举国讨之,连坐乡邻,所以天晔境内是无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索欢掰指一算,看看地图上凤栖梧要走的长长的路线,道:“眼下五月一,扈烈富余,大人却时日紧促,大人可赶得及?”

  凤麟见问凤栖梧,忙帮忙回答:“赶得及,大人只带吴舸,上马就走何其爽利。”

  只带一人?这也太托大了!此事不能张扬,索欢虽不指望凤栖梧领着千军万马出现,却也不敢想象只区区两人。他心中担忧,皱眉道:“大人混到如今,亲随难道只吴大人?好赖多带点子人,便不指着能帮上大忙,看着也壮威不是?”

  凤麟却嫌这话傻,哼道:“那你说说该带多少人去?带谁去?要不带上羽林卫?或干脆领着白虎骑轰轰烈烈大干一场,叫全天下都知道天晔出尔反尔,许出的公主一出国门儿,就叫宰相大人给劫回了。”他拍拍索欢,“你到底清楚了没有?咱们不是纠伙闹架,是拦道杀人,人多不精,反碍手脚。大人手下确乎能人不少,但只吴舸熟知大漠地形,他风沙里穿行惯了的,又有本事,以一抵百不在话下,你长期青楼里呆着,不懂就别乱说,听了怪叫人发笑的。”

  “我是没见过世面。”索欢不高兴地嗫嚅道:“好罢,两个人,我就睁大眼等着,看够不够人家一指甲弹的。”

  哎,狗屎鞭子,文(闻)不能文(闻),武(舞)不能武(舞),什么绝学杀招都没见过,说了你也不懂。凤麟不想与“狗屎鞭子”费唇舌解释,只是对他家大人挑眉努嘴,一脸怪相。

  凤栖梧如若不见,一张脸冷得能结出冰来。凭某人说的是好话坏话,他只当是屁话,凭某人满身香气足以招来蝴蝶,也招不来他一个正眼。

  索欢有点没趣儿了,开始感到难堪。

  为缓解气氛,凤麟忙将西尤都敏等人近年来的功绩捡紧要的说,其中不乏隐秘传闻,又把北方各族的信仰、禁忌、礼节等不厌其烦地念叨一遍,提醒索欢万事小心:

  “扈烈是新崛起的部落,离得又远,关于西尤都敏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或有不到的,你一路上机灵着点儿,自己揣摩去,他要什么,你尽量奉到眼皮下。他们北人脾气直、性子蛮,伺候匀净了,命也肯舍给你,若有一点不满意,看骨头不打断了你的——可千万别同这里似的,动不动弄小性儿,冲撞了他,路上可没人给你撑腰子!咱宁可忍一时,等大人到了,有多少气出不得?”

  索欢应诺不绝,唯独对一点有疑问:“他要同我睡觉,我答应吗?”

  难道他花大价钱要你过去是摆着好看啊!凤麟不好说出口,清嗽一声安慰道:“想来赶路辛苦,他不至于把你怎样。若实在无法,少不得……你要受点委屈了。”

  “受委屈???”索欢一挥手,摸过地图上的小红旗抛起又接住,“话不是这么说,这有什么可委屈的,看他体格雄壮,想来床功不差,到时候本公子受用就是,岂有委屈之理?现在不过问个准信儿,大人们准了我底气才足,临阵时也不至于缩手畏脚的,否则那群北人看着,还当咱们天晔长出的男人个个儿中看不中吃,一群脓包软蛋似的,成什么样子呢。”即便凤麟没有被人当胸抠抓着骂你不是男人的经历,对这话也不能无动于衷,气道:“什么脓包软蛋?你再说一边!”

  索欢诚惶诚恐拜道:“两位大人有血性有担当,自然不在此列。”

  凤栖梧森冷一个眼刀抛过去,索欢视若无睹,还龇着白牙叹笑:“可惜北边太冷,搞得那里的男人都毛乎乎的,我不喜欢毛乎乎,摸着怪扎手。男人嘛,还是光溜溜好,您说是不是?”一双漂亮眼睛冷冷转向凤栖梧。

  说到光溜溜,这里就有人光溜溜,身上找不见一根毛,光成白斩鸡一只。摸过“光溜溜”的凤栖梧很有发言权,但他显然不想就两者之间的手感抒发自己的见解,只是挑起食指往自己脸颊上斜划而过,索欢见这动作,立马收住笑,不敢再得瑟了。(魏无忧脸上有疤)

  气氛已然降至冰点,连凤麟也不能缓和,夹在中间相当尴尬,索欢知道自己该走了,对凤麟微微笑道:“就这样吧,我懂大人们的意思了。西尤都敏那狗贼,见色起意,我早想耍他一耍,无奈多方掣肘,如今可好,咱们联起手来,管叫他人财两空——告退了!”话收手落,一枚小红旗“啪”的落在地图上镇远关的位置。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松开地图上的标记,“唰”一声抽出腰间长剑,指天大喝:“青冥在上,昭彰正道,一干邪魔自相残杀,沧剑百年大宗,岂能坐视不理?铲奸除恶,就在离魂谷!”

  这说话的青年红唇皓齿,朗目斜眉,剑指苍天,好一身不可逼视的浩然正气!同门皆随他举剑高喝,一时间群情激昂。此时,一长者压下众人,捻着白须对为首青年道:“釉儿,这是你第一次肩抗重任,你勇武好胜又有主意,这是你的长处,却也偶尔冒进、过于固执了。此行关乎我派声誉,成,姑且扬名一时,败,便是众矢之的,为谨慎起见,我决定派你师叔同往,遇事须多听取他的意见,不可一意孤行。”

  “掌门在上!弟子遵命!”这青年收回佩剑,昂昂拱手道:“掌门放心!釉儿功夫由您亲授,便不能一举将邪魔歼灭,也能使之元气大伤。此次乃天赐良机,现又有师叔从旁协助,釉儿再无用,也不至于连一群残兵剩将都收拾不了!”

  “说起残兵剩将,乌兰山毗邻要关,翻过一座山头,倒真有许多戍士守将,离魂谷决战,惊动官家怎么办?”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申屠釉回头一瞥,原来是小他许多岁的小师弟。申屠釉指他出列,训斥道:“但凡交壤处总是不平静,我们江湖人的事,官兵有什么资格管?!何况乌兰山三教九流时常械斗,官家早已见怪不怪,乌烟瘴气谁管得过来?连这都不知道,还未出师胆子先怯了,你别去了,留在无涯宫看家吧!”

  小师弟赌气跑走,众人也陆续散去,各自回房打包裹收拾行囊。掌门笑了一笑,示意申屠釉留下,随即有一侍者奉上一雕漆长匣,掌门手托长匣,慈爱而不乏严肃地盯着申屠釉:“釉儿,你不小了,这东西我该交还与你,打开看看。”

  申屠釉拂过匣盖,毫无划痕,手感光润,显然被保存得很好,他微一踌躇,快速打开,只见一把战战生光的修长黄金剑,箭鞘正反各嵌七颗红宝,足有指腹大,抽柄一看,剑光似水,锋刃如银,七颗眼睛一般的涡状花纹错落地分布在剑身上,照得人睁不开眼,用手一震,清亮铮鸣直刺耳膜。

  “好!果真一把内外兼美的好宝剑!!”申屠釉恃才傲物,此时却忍不住大喝,沧剑派以精修剑术开宗立派,他作为首座弟子,自然对好剑有着深深的崇拜。

  “这七星剑乃你父亲遗物,你父亲就是拿着它,开创了我们沧剑最为鼎盛的时期,可惜……”掌门叹了口气,显得很痛心,忽又昂然断喝:“现在你拿着它,要以你父亲为榜样,弘扬正气,重振沧剑威名!”

  申屠釉不禁大震,紧握七星剑微微颤抖:“师父……”

  掌门听见他改了称呼,不再冷冰冰地唤掌门,便些微伤感道:“于公,我是掌门,是你师父,于私,我却是你亲伯父。我老了,将来妍儿和整个沧剑都要托付与你,我怎么不望你出息?按理我早该让你出去历练,可申屠家只你一根独苗,若有个三长两短,百年之后我如何去见你父亲?釉儿,我知你心里埋怨,怪我不让你出头立功,今日我将七星剑交给你,你要好好地立一大功回来,让武林同道们看看,什么是虎父无犬子。”

  “伯父,您的苦心釉儿怎会无所察觉?”申屠釉突然沉重跪下,犹豫了半天,终于艰难开口:“我一直在意的是……我父亲死得不明不白,伯父做代掌门这么多年,却对报仇之事绝口不提……”说到此处,他哽咽了一声,愤恨低吼道:“他可是您亲弟弟啊!!!”

  沧剑掌门一愣,随即面目猛然抽动,惊喝道:“这什么意思!釉儿,难道你怀疑是我——”

  “釉儿不敢,只是有人这么说。”

  掌门大怒:“胡说!胡说!!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三剑盟主向阳?阴险小人,睚眦必报——他与我有过节,他的话断断做不得数!”他气极,竟一掌轰碎桌子,申屠釉见此自然惶恐懊悔,连唤数声伯父,才使这平日敦厚守成的沧剑掌门冷静下来。

  掌门仰天长叹:“老天啊老天,我若再瞒下去,只怕要变成弑杀胞弟的恶人了。”他凝重道:“釉儿,你起来听我说,我对报仇的事闭口不谈,并非如向阳小人所揣测的那般是因为做贼心虚,而是你父亲的死实在难以启齿,若捅出来,沧剑百年声誉,毁于一旦呐——”

  百年声誉毁于一旦?!申屠釉满脸错愕。

  “江湖皆叹沧剑掌门申屠延秀英年早逝,对此众说纷纭,可他们哪里知道他真正的死因。你父亲是一箭穿心,伤处佩一只鬼脸蝴蝶,此乃臭名昭著的邪魔鬼蝴蝶的杀人标记,彼时他魔功未成,又不使常家剑法,最喜暗箭杀人。”掌门徘徊沉吟一阵,压低了声音:“可、可这都怪你父亲不听人言,一意孤行呀!”

  “伯父!”乍闻父亲死法的申屠釉异常激动,怒道:“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掌门扶起他年轻正直的侄儿,一齐行到窗边,遥望无涯群峰的苍翠秀美,痛心疾首地讲述了一段他不敢公诸于世的往事:

  “……我记得,那是十四年前广智大师五年一度的开山结缘论法大会,修佛之人心怀天地,广纳世间万法,并不以黑白正邪区之,连炵教护法闻讯而来都受到礼遇,一时间大半个江湖齐聚芥子山,你父亲便是在那里见到了随天玑山常封庄主前来论法的鬼蝴蝶。

  “彼时鬼蝴蝶小小年纪,已是天玑第一得意弟子,玉树寒烟,不语自矜,一场武斗中,将一柄秋水剑舞得雪屑银花一般,力挫群雄,惊艳全场,还是你父亲以前辈之尊出面,让了十招,最后才以一招险胜。本来同为武林俊秀,又是佛门净地,你父亲理该尊重才是,可此后几天,他竟然三番四次,于无人处对那鬼蝴蝶出言试探。我看那鬼蝴蝶年龄虽小,却人事尽知,他见你父亲行动轻薄,一双眼只是冷飕飕地睨着,立时立刻想将他斩灭在土里的样子,偏你那不争气的父亲,风流成性,被一双俊眼扫过,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也合该是孽,延秀他什么都好,就是男女不忌,尤其贪爱桀骜少年,偏那鬼蝴蝶不止桀骜孤高,剑法了得,还生得一等一的俊美容貌,你父亲便从此惦念上了。后来鬼蝴蝶众叛亲离,你父亲也要捕他,谁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想把他捉去做了禁娈!我当时就力阻,说万万不可,那少年的气度高于云天,绝非身下玩物,你趁早打消这念头!奈何你父亲竟是着了魔,哪里听得进一点好话?

  “终于有一夜,一支赤羽箭洞穿正门,钉入中堂。赤羽箭当时被人称为‘鬼箭烽烟’,其实就是一支镞羽被血浸红的普通铁头箭,此箭一出,说明鬼蝴蝶要取收箭之人的性命了。延秀武艺高强,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是又气又恨又怕啊!我苦劝他召集同盟围杀鬼蝴蝶,甚至威胁要将他的用心大白天下,谁知延秀羞恼成怒,竟拿掌门身份压我——惭愧我虽为兄长,但武功声望皆不如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亲弟弟自掘坟墓……”说到此处,申屠掌门大是自责,从装七星剑的长匣暗层里抽出一支血锈斑驳的长箭,老泪纵横道:“这就是‘鬼箭烽烟’,你父亲死时都握着,他自得了这箭,每每将它同放在供七星剑的剑架上,时时擦拭把玩,那样子真是可恶又可怜……你要我为你父亲报仇,这如何报?延秀死得不光彩,莫说仇人消失多年无处寻觅,就是他此时此刻站在眼前,我们也挺不直腰杆,喊不亮号子。所以釉儿,别再想报仇之事,就让这件事永远不为人知吧!”

  掌门说完背过身去,似乎不愿看这与弟弟长得极为相似的侄儿。申屠釉如遭雷殛,是如何也没想到这番情由的,在他印象里父亲虽然对母亲冷淡,可在任何人口中他都是经天纬地、除暴安良的大侠,这给他带来了无上的光荣,他一直感到自豪,哪怕他父亲对这唯一的儿子并不怎么上心。

  父亲是标杆,是理想,他过早死去,他心思龌龊地爱上一个少年……?!

  申屠釉凌乱了。

  “伯父乃沧剑掌门,自然以沧剑声誉为重……釉儿明白了。”一阵难言的沉默后,申屠釉深深吸气,是那样平静,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凛然铿锵地说:“我父嶕峣君子,武功盖世,正直仁义!鬼蝴蝶卑鄙无耻邪祟小人,嫉恨我父亲胜他一招,竟狠心设计杀害我父亲,我身为人子,决不忘记父仇!——哪怕他鬼蝴蝶上天遁地,我也要将他找出来杀了,扬我名威!壮我沧剑!!”

  见多识广的掌门身躯一震,旋即惊诧回身,瞪着申屠釉像是不认识似的,瞪了一会儿,忽然抚须长笑:“好!好!!好釉儿,你竟这样有志气!——延秀的好儿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上一章 114多情无情 南风阁之公子欢最新章节 下一章 116谁对谁不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