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勋和蒋忱结婚那年。
她29岁。
蒋忱记得,那是一个天气不算好的日子,很匆忙,她是被吴世勋托着去民政局的,没看日子,人也少,出来时她仍然觉得不真实,红本本在手里,捧着怎么看不够,可她还是故作淡定。
她车窗开了一点缝,风从外面灌进来,车载音乐是王菲的梦中人,很欢快,她忍不住压了压嘴角,想起重庆森林里阿菲那头短发,还有梁朝伟的小屋前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纸飞机到处飘。
没有浮现在脸胖的喜悦,一切好像该发生,就发生了。
她微微侧眼,30的男人不能说是少年如斯,她只是模糊记得那个少年,在小镇被她纠缠问要不要吃西瓜的人。
至于二人为何重逢,还得从三周前说起。
蒋忱专本连读,研究生考到北京,在某个大牌事务所干了几年又回到南方,大学里和伙伴一起入了学校一个前辈的事务所,前几年苦,她读书早,研究生读完25,这三年经常脚不沾地的忙,她大学室友叫孙千澈,孩子见了她都能叫声蒋姨。
这段时间才接了个案子,对方客户态度硬,她也不让步,第一次和代理律师面谈的时候差点没谈崩。
那几天她净是十一点才从律所出来,她总是这样,孙千澈劝过,劝不动。
蒋忱可能真的累了,驱车到了江边,开着窗户吹了十几分钟的江风,空气里有点啤酒泡的味道,江那边很多火锅店,她感觉自己现在头突突的,不由得想起火锅店红汤的汤泡,没由地一阵胃痛。
她锁了车找了家药店,问前台平时吃的药在哪里后穿梭在货架,拿好药往收银台走,蓦然听见一道声音。
心比耳蜗更快反应,她手指捏了捏药盒四四方方的棱角一个,听加男人娴熟开口:
“尺码……大号的。”
她忍不住多看他一眼,职业装经典的包臀裙下细长的小腿有些发麻。
半晌,她恢复平静,然后走过收银台,隔着半米,他没低头,所以没看到蒋忱看到两个大大的冈本是眼睛晃了一下。
她坚持不了了,甚至忘了他还没拿出现金付款,便开口:
“一共多少钱?”
这才换他停下动作。
那眼神太过深情,若他的眼睛是一潭水,那么此刻便是春雨轻漾,池鱼游弋,好似黎明雾散,渐渐变得清明和澄澈。
收银员不禁扫视二人。
他买的东西太尴尬,双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蒋忱早该想到,她也谈过朋友,和林灼,后来她觉得她们到底很多地方不合适,她记得那晚林灼难能地在她面前抽烟,问她:
“蒋忱,你真想好了?”
蒋忱回答嗯。
林灼走后,她关了灯,一双手捏住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她高中时看过昆德拉的书,书里女主角也是这么紧握着自己的身体,自童年起,她便一直这样,以便于适应日后与男人相遇。
她觉得冷,外面在下雨,手机屏幕亮了,她点开看,是林灼。
她彻底没了睡意,侧着身子盯着窗户那边看,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她跟着外婆去点豆子,好几包,四四方方的,上面的蔬果她也不太认识,那种子都是很小的,比红豆小一些,她蹲在石墩墩上,那会回家晚,有个老伯养了头马,黑色的毛在夕阳下看着顺滑又茂密,马似乎也知道自己漂亮,走起来颇有傲娇的那味儿。
后来她放假回去的时候,豆子结成了很多果,外婆种了很多黄瓜,可她最讨厌的就是黄瓜。
她记得家隔着两间的装修器材店老板娘和外婆关系不好,可见到她总要问几句,晚饭后就用那种那年风靡老年人市场的广场舞神器播放着健身体操,在一闪一闪的路灯下跟着跳,样子很滑稽,因为认真,更滑稽。
……
后来林灼和她处成了朋友,她27年那年林灼结婚了,和他初恋,他那天喝了特别多的酒,蒋忱只是喝了一罐啤酒,在一旁静静地听。
林灼一边痴笑,一边借着酒气大吐不快。
说到他们高中那会儿蒋忱未参与的过去,她在一旁只是听,语罢咯了一句“挺好。”
发自肺腑地笑。
林灼应该是醉了,拍着桌子说:“蒋忱你太怂了,我知道你心里有人,要是他还没人陪,你怎么不敢试一试!”
蒋忱没想到他这样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后来就是蒋忱二话不说,拉过半箱红色框子装好的啤酒,开了三瓶二话不说喝起来。
……
她和吴世勋已经出了药店,男人掏出电话,咬着后槽牙开口:“吴理,滚来拿。”
蒋忱错愕,也不知道离开,过了约莫三分钟,旁边那条宾馆里跑出一个男人,拿了套就飞快跑回去。
她松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在因为什么觉得释然和舒心。
“坐下聊聊?”
蒋忱没拒绝。
于是两人在江边要了两杯茶水,用着大瓷碗装的,喝起来没有清香味,倒是解渴。
说什么你好吗,我还好这样的寒暄太过官方,于是蒋忱犹豫几下,开口:
“你还没结婚?”
吴世勋抬眼,那一眼,蒋忱就陷了进去。
江风搅乱了她的头发,她盯着男人那双缁色的眸子突然想,自己今天的妆不知道有没有脱。
不知道是谁在不远处的路口向流浪歌手点了首陈奕迅的好久不见,然后有点杂乱的声音,有人高呼:
“艹,重逢快乐!”
她定了定眸子:
“要不要和我交往。”
她先主动,他就不放过,还是那个宾馆,她被他摁在门上亲,然后吻向下,身子软了,心也化了。
成年人不需要那么叙旧和铺垫,如若那是夜晚的情绪泛滥,也不必为了这一夜而纠缠和懊恼。
所以蒋忱好几周和吴世勋没联系。
只是记得那天晚上醒来的清晨,男人背对着自己抽烟,衬衣还没穿,看到好看的肌肉线条。
他开口,声音是哑着的:“蒋忱,跟了我吧。”
她却总爱乱想。
案子忙完,她没吃灰,同事越好去三亚度假,她没来得及告诉吴世勋,想着他也忙,也没有正式确认关系,只是匆匆和孙千澈说了,答应回来的时候给她和小孩带礼物。
她收拾行李那天,公寓门被人敲到她怀疑自己再迟一秒去开外面的人就会破门而入一样。
吴世勋还穿着西装,可能是从哪个宴会下来的,然后看到她身后的行李箱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你又想逃去哪?”
蒋忱还没弄清楚状况,但直到他确实生气了。
“不是……就跟同事去三亚玩几天。”
男人僵硬的身体放松,抱着蒋忱再也不开口。
那夜他特别狠,不知道在宣泄什么,但是蒋忱懂,任凭他翻来覆去地折磨自己。
后来两人都累了,他生闷气,背对着她。
她贴过去,窝在他的脖颈轻轻开口:
“我只是觉得我们没确认关系,这没必要和你说。”
“对不起。”
男人好半天没回应,但蒋忱知道他没睡。
“那就结婚吧。”
“嗯?”
“我说,结婚,蒋忱,和我结婚。”
蒋忱好半天没说话。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自己的生活,三十岁领证,孩子可要可不要,四十岁买房买车,五十五岁攒钱环游世界,她的计划一直留有空位,安上谁都不合适,刻意又别扭。
后来就这么一个晚上,薄被下两句身体相拥,她听到她第一个爱上的男人提出结婚。
一切像是理所当然,可有像是意料之外。
“总得把你拴紧点,才让我不要各地找你。”
蒋忱心尖发颤。
她不是不知道,她在南市,男人就投资到了南市,她去了北京,男人分公司就分到北京。
她不是没想过他的目的,倒也没有自信他是为了自己。
可现在他这么平淡的将那些爱意说出来,他在她在的城市留下足迹,好似他们生活在一片天地,他就能少点距离。
蒋忱心里溢满水,主动吻上他的唇。
“我们往前走吧。”
—
于是第二天十点,蒋忱被男人拉起来,说是要领证,蒋忱哭笑不得,笑着说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男人正在打领带,歪歪看了他一眼,说,我当然怕,你都不知道追不到你列车那晚我怎么熬过的。
她没声。
后来俩人扯了证,再后来两年,她们生了个孩子。
没有婚礼,没有告诉媒体和大众。
大家都懂了——
那个才出来锋芒毕露的男人无名指多了一环戒指,有次发布会,一个女记者大胆了,问:
“大众都知道您已婚,请问吴太太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笑,眼角都是带着柔情的。
“无赖,但是很可爱。”
“我们认识十几年了。”
记着可能是他的什么粉丝一类的,多问一句:
“您几年前报道里说的等的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呢?”
他笑意更甚。
“她离开后我经常去寺庙,就是她老家那个庙,我拜佛,希望能找到她。”
“后来我真的找到了,她就是我的太太。”
佛说,上辈子五百次回眸才会换来一次擦肩而过。
我不信佛,信你。
—
矜持•完
-(下面是叨叨
码完啦。
我总想写什么东西,但是总是写不出,可能到一半就发困,所以林灼的初恋番外小青桔码了五百多字就搁置了。
不过还好,今天把结局码完了,万幸。
其实以前很喜欢自己胡乱写点什么东西,从中也有乐趣相生,但是后来越来越没心思,因为拒人之外的性格也在自在独行和错失真意之间矛盾着反复横跳。
后来写的东西没人看了,我也懒得写了,那时候好像没什么初衷,想写就写了。
现在大概就是,不想写也写不下去了。
昨晚看了西城往事,给我触动很大,其实一定程度我会不自主把小说的情绪带入生活,这样导致我很难过和失落,后来也想的多。
其实生活里没有那么多艳/遇和滥情,可能投入生活之一,就是承认自己经历的平淡如水,可是我好像又是一个不甘心的人。
后来陷入怪圈,没理由的烦躁或者是半夜惊醒,神经衰竭,敏感,甚至有点缺少别人的肯定和明确的欢喜。
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会在心里重复无数次,这个操/蛋的世界,我爱你啊。
不是什么重要的。
也其实没什么必须要说的实质性意义,但我已经说完啦。
希望后来的一年我能变得更加大方和从容,也谢谢你不让我知道地看完,我从来没放弃热爱生活的勇气,就算不去讲一夜之间让我心潮澎湃的故事,我也因为那些绮丽的想法而觉得我自己曾是受人欢喜的。
愿爱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