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武“你个乌龟王八蛋,你个狗娘养的小狼崽子……”
顾玄武突然破口大骂,差点掀翻了八仙桌。
顾玄武“老子真他妈的后悔,当初咋就没让人家踢死你!你知不知道老子被你的兵跟着屁股撵的时候有多可怜?像一条狗!连他妈的张小毛子都能反了,我该相信谁?我他妈的能相信谁!”
他站起来在空地上快速地走来走去,激动地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顾玄武“还和我说什么成王败寇我教的,我又没叫你跟我讲什么成王败寇,我不想做你的王,更不想做你的寇!”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正房里回音不绝,尾音带着颤抖。大喊了一气后,他扶着八仙桌狠狠地喘粗气:
顾玄武“张显宗,我……”
张显宗“对不起。”
张显宗的道歉来的又快又急,顾玄武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玄武“你、你说啥?”
张显宗“作为补偿,给你一点保留血脉的消息。”
他装作好像没说过刚刚那句话似的,飞快地转移了话题。
张显宗“最近很乱。听说你家里的几个小毛头都身居要职,赶快能撤就撤,不要再陷得太深。如果有能力就往外走,再不然也得站好队。我听说你也有几年不理这些事了,当家的小子可没你有眼力见。你给他们长长眼,也想想你百年后的事。”
顾玄武“你哪来的消息?”
顾玄武想了了半晌才说出话。
张显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张显宗“我曾经也是其中一份子,不过现在是个死人了。”
他的话叫顾玄武大为吃惊,眉头紧缩,自顾自地想了起来。良久,顾玄武方长叹一口气:
顾玄武“老了,脑子转不动了。”
随即面带疲色地揶揄他:
顾玄武“你这常年养鹰的人,倒叫鹰啄了眼,活该。”
张显宗不置可否:
张显宗“这样也断的干净。”
顾玄武“那你们要去哪里?”
顾玄武想到无心几十年前一去不返,出尘子也在前些年坐化,甚至他的老妻,去年也无疾而终。
那段他不年轻时经历的年轻岁月,已经快被时间风化殆尽。张显宗简单的一句道歉,虽然不能淡化他心中的仇恨,却让他生出几许惆怅:张小毛子要是也走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顾玄武”这个人啦。
张显宗“我和绮罗想去法兰西转转。她一直对之前在彼尔德那里得的那个法器很感兴趣,只是碍着我总有事想做,一直没能走成。如今‘张大田’已经死了,‘张显宗’却又活了。人这辈子不过数十年,我总也得留些日子给她。”
他说的平常如一日三餐,顾玄武却听的牙酸:
顾玄武“成成成,知道你俩恩爱得像一个人,可别让我想吐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
顾玄武“没事了就快点滚。”
张显宗“好吧。”
张显宗起身掸了掸衣服,站的挺拔如松。
张显宗“如果想走,可以到巴黎的13区来找我……”
顾玄武“老子不走!这是老子的家,老子才不去洋鬼子的地盘!”
顾玄武扯着脖子大喊。
顾玄武“要去你去!缩头乌龟,老子不干!”
张显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折叠的方方正正的纸片,又从袖口里抽出一对连在一起的纸人:
张显宗“这是我在那边的地址,到了之后烧了纸人,绮罗就会知道了。”
顾玄武不看他。
房门突然被拍的砰砰作响,岳绮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岳绮罗“张显宗,我要走了!”
张显宗“就来。”
张显宗未语先笑,对着顾玄武轻轻点头,低声道了句“珍重”后,便大步流星地走出屋外。
顾玄武的耳朵动了动,一直不曾退化的听觉听到屋外的两个人在讲话。张显宗问岳绮罗有没有吃饱,岳绮罗却在抱怨顾府的鬼魂不够塞牙缝,引得张显宗笑。
再后来院子里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顾玄武站起来想听,已是寂静无声。
后来过了若干年,张显宗收在身上的另一对纸人一直安然无恙。直到他也垂垂老矣,每日被岳绮罗嫌弃却仍旧依赖的时候,在某个巴黎13区的明朗下午,他放在书桌上的纸人忽然无火自燃。
那时张显宗正在伏案写着记录自己一生的笔记,看到火焰时他愣了一愣。
床上正捂着腮帮子抱怨新牙不舒服的岳绮罗坐起,长了皱纹的脸上,一双明亮如昔的眼睛里透出些许好奇。
几个小时后,他们见到了点燃纸人的人。他是个和张显宗年龄相近的老人,自称顾玄武的三儿子,虽长了一张和顾玄武甚为相似的面孔,说起话来却十分文绉绉。顾三把一张照片送给张显宗,说是顾玄武临终时叮嘱过,日后子孙里谁能活着去法国,一定要替他看看张小毛子老死了没。
这张照片里,顾玄武和张显宗并肩而立,勾肩搭背,笑得很有几分舍我其谁的豪迈。翻过照片,背面是顾玄武蟑螂爬一样的字迹:张小毛子,你我两不相欠。
张显宗坐在桌前,觉得他也老到眼皮子包不了泪珠子了。
岳绮罗的手臂从张显宗身后环过来,她已经有些老迈的声音在张显宗耳边响起:”
岳绮罗“你可没有什么牵挂了吧。
张显宗“是啊。”
他轻轻握住岳绮罗的手,满怀怜爱和感叹:
张显宗“叫你受苦了。”
岳绮罗“下辈子我要做个更貌美的,你得先来找我。”
岳绮罗还是那副颐气指使的口气。
岳绮罗“还有,不能再和顾家人来往了。”
张显宗“好。”
张显宗点头,把照片夹在桌上的笔记本里,回身抱住也是一头银丝的岳绮罗。
张显宗“这次换我,输给你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