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展（一）

预：

　　【岳绮罗在无心的记忆里，一直是个癫狂的怪物。她为追求永生而杀人，为饱食而杀人，为了寻乐而杀人，人在她眼中并不比蝼蚁高贵多少。她自己虽总是投胎成人，骨子里却根本是个非人的恶魔。可如今她脸上流露出的表情，看向远处张显宗的眼神，竟又十足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而不是曾经不懂装懂、故作风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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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岳绮罗归来之后，小院里的日子逐渐轻松起来。岳绮罗给张显宗接了新的手臂换了新的面皮，让他两边手尽量一般长短，脸也是普普通通，丢到人群之中毫不起眼。她还突然起了给张显宗买衣服的兴致。因不缺钱花，就比着商店、洋行里最流行的那种买。拿回来之后，又一件件地缝上她画的符咒，夹缝里藏了纸人，叫张显宗无论穿哪一件衣服，都可以在白日里行走。

　　张显宗有了新衣服，在夜里看起来就很像是个活人了。她的胆子越发的大，从刚开始几天带张显宗出去一次，到后来几乎每日都要一同出去。或是逛街，或是听戏，或是一同看会动的黑白画片，甚至去酒吧喝酒，去舞厅看歌舞。她看着张显宗穿着自己买的衣服，竟然也像个大街上行走的摩登青年，且又是那样忠心耿耿地跟在自己身边，心里就有种成就感。

从彼尔德那里搜罗出来的法器，岳绮罗也留了一件。那银制的小盒子上雕刻着奇妙的符文，若是往常，她一定会痴狂地研究至通透。可如今她没有那样的心情，直接毁了盒子，放出里面的百只魂魄来炼尸，巩固张显宗的两魂一魄。

　　不过张显宗似乎还是那副老样子，并没有因为岳绮罗对他的好就能突然变得像个正常人。他还是甚少说话，行动迟缓，待岳绮罗一百分的好，像是虔诚供养着秘密信仰的信徒。可是他望着岳绮罗的时间越来越多，只要两个人都在院子里，他的眼神就像是一根纤细的蛛丝，一直黏在岳绮罗的身上。

岳绮罗蹙眉，他坐立不安；岳绮罗微笑，他就忙得团团转；岳绮罗喊饿，他变戏法似的把她想要的送来；岳绮罗疲累，他守在窗前直到她醒来。

　　岳绮罗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过去的执念就逐渐的淡了。从初春到初夏，这两个月的日子因为有了张显宗的陪伴过得飞快。直到张显宗把她衣柜里的春衫都收到樟木箱里，换上更为轻薄、更为鲜艳的夏装，光秃秃的院子地面砖缝中长出了青草，她才发现已经到了尸体最易腐烂的夏日。而张显宗新身体的事，必须提上日程。

　　就算初夏的日头还不是那么的浓烈，张显宗也不适宜白天出门。岳绮罗也察觉到这院子里蚊虫开始多了些，想来就算她的道行再高，也还没炼成尸身不腐的活尸。她不想让低贱的蚊虫叮咬张显宗，可如果再不换一具新的身体给他，他就离腐烂不远。岳绮罗想起和无心的约定，决定去找他问问看是否有进展。

岳绮罗“张显宗”

她坐在屋檐下乘凉，看张显宗把被子都翻出来晾晒。

岳绮罗“我要去找无心。”

张显宗的手顿了顿，不回答。

　　她轻轻地笑：

岳绮罗“那去找顾玄武，好不好？”

张显宗把铺的褥子抖了抖，灰尘在阳光照射下四处飞舞。

张显宗“好。”

他歪头似乎是想了想。

张显宗“无心，不要。”

岳绮罗“好~”

她笑着应下，张显宗就又欢天喜地的去晾晒了。

她看到张显宗曾经断过的左腿在他站立的时候轻轻点着地，就好像他欢喜时会用手指敲打膝盖一样。她不介意让张显宗高兴一些，因为叫他高兴这件事实在太容易，于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当晚，他们趁着夜色去了顾府。顾太太的身子已经养好，可到底落下了个神经衰弱的毛病，夜里睡不好觉，全家人都跟着她早早地歇下了。是以张显宗扣动门环的时候，还是那个老苍头来开的门。

　　张显宗换了两张面皮，老苍头已经认不出，可是岳绮罗他还是记得的。一见岳绮罗阴森森的笑容，他就立刻吓得昏了过去。岳绮罗嗤笑了一声没用，从他的身体上跨过，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正房。

　　顾太太虽然早早歇下，顾玄武可完全睡不着。他此时正和无心在后院很有兴致地看星星，谁也不说话。

岳绮罗来得急，无心感觉到她靠近的时候，她和张显宗已经到了后院的月亮门。还没等无心起身，顾玄武已经一个鲤鱼打挺，从不离手的手枪也举了起来：

顾玄武“谁？”

岳绮罗“大惊小怪。”

岳绮罗嗤笑，然后对张显宗挥挥手：

岳绮罗“去，和你的老朋友叙叙旧，我有事和无心说。”

顾玄武“张显宗？他、他也不是……”

顾玄武愣了，看了看张显宗新换的面皮，的确有几分记忆里张显宗的模样。

顾玄武“你给他换、换脸了？”

张显宗“是。”

张显宗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眼神却没从岳绮罗和无心身上离开。

张显宗“二栓。”

无心看着慢慢靠近的岳绮罗，下意识地双手抱胸：

无心“你、你别离我太近，我这就跑……”

岳绮罗“你现在敢跑，我就敢让你再烂成一只手。”

岳绮罗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吐出话来。

无心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无心“行行行，我不跑。那你让、让张显宗离我远点可以吗？”

他自己虽然不是个活物，可是却天生亲近人，因此对死气沉沉的张显宗有些接受不来。

岳绮罗对虎视眈眈的张显宗挥挥手：

岳绮罗“快去，我很快就好。”

张显宗的半边脸抽搐了一下，然后伸手拉住了顾玄武：

张显宗“二栓，走。”

顾玄武握着枪的手被他捏的生疼，手枪也因此掉落在了地上。他来不及反抗，已经被张显宗拉到了一边，然后和他大眼瞪着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