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那一天,是三月份的倒数第四天。
那一天,羽毛从未经历过那么绝望的时刻。
整个冬天,羽毛的家里就不断的在争吵。在那个冬天的某个深夜,羽毛脑壳剧烈的疼痛,不是某个部位的病痛,是脑子里不该拥有的事情和内心恐惧的事情像混沌那样搅拌不清,她很有一种冲动想把脑袋撞到墙上,所有就都结束了。也在那个冬天,曾经乐观或假装开朗的她,变得开始极度悲观。那年跨年,她不祈祷生活会变得多好,愿望是否能成真,她只要内心的小抑郁不要再蹦出来了。
那一天,天色昏暗,她把书架上的所有书本都愤怒的扔在地上,曾经抱着书本护做宝贝的人把书全都不管不顾的像垃圾那样扔掉,是该有多绝望。她冲出家门,涌进那人海茫茫的大街上,泪水不停的翻腾,擦不去抹不去,如同乌云里的雨水一样,一直下个不停。
雨停了,已经是下午接近上班的时间,羽毛在商场里晃了半天之后踏进满是雨水的街道里。意外和明天,到底哪个会先来,马路上的汽车规规矩矩的行驶着,天空没有投来异物,该是明天先来吧,如果她没有在那之前创造意外。
在那些幻想过后,她还是得按时的去上班,在那一刻,她能想到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在交班时刻,可以看见她崇拜的领导,就在昨天,她第一次骑小蓝车的时候还遇见了领导,在近视眼认清之后,傻乎乎的挥着手打招呼。
绝望,就是扑灭在黑洞里的最后一丝微光。
那份人事调令,就像吹灭蜡烛最后亮光的一阵风,可怕得无助。
第一晚还算平静,像往常那样度过着,领导在晚餐过后又来了,羽毛就在那个转角处怜惜着,感慨着内心的一份情感。
也在那一天,羽毛离家出走了,她不想回去看见那片支离破碎。
在那个陌生环境的深夜里,羽毛失眠了,或许是认床或许是悲伤。她无处可想,脑子里回忆的尽是这一年多来上班的情形,在无人看见的黑夜里,她终于可以释放早就崩溃的泪水。
第二天,因为在这种特殊情况,需要早一个小时到,羽毛中午在书店晃悠半天后,还是决定再早一个小时到了,那时她还是会纠结到底要不要这么早过去,那个时间点到达让领导看到又会如何。
她看到领导在工作,在忙,便在站门口和同事闲聊了几句。那时候羽毛看见领导,还是会扭捏,会慌张。
领导终于空了下来要去解决午餐了,羽毛就站在那儿等她经过。
“你来那么早干嘛?”,她还是开口了,平和中带着些许温柔的语气。
“我来看看你...”,羽毛乖巧的望向她,一顿一顿的吐出字句。
“哎哟。”,她探出头来,似乎没意料到会有这样的回应。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羽毛接着吐出后半句,她是会说撩人的话,但对着领导还是第一次,她试着说出来,但还是需要一些其他来圆回来。
“暂时还没有,我的计划乱掉了。”,领导说完拿着午餐上楼了。
羽毛看着她上楼,无话。她多么稀罕和领导之间的几句罕有的对话,又多么珍惜剩下不多的时间,她更希望昨天看到的那份资料是个玩笑。
那晚更忙了,直至深夜所有人都还在忙着。羽毛明明知道这件事情忙完之后她就会离开,可是羽毛还是很开心,不管是什么状态下,只要领导在场,她都会很开心的去做事情,那种紧张性和压迫性瞬间就变成了动力,她敬她,所以乐意。
直到凌晨一点多,只剩下了领导和同事解解在忙着,羽毛被朋友接走了,但其实她并不想走。她不敢去问她,所以去问了同事解解你们走了吗。在深入自我怀疑的境界里,羽毛一直觉得自己只会给她们捣乱,可又在那个深夜里徘徊着要不要过去帮忙,朋友的一劝再劝,同事解解半小时后回复的收工,走人,这才让羽毛安下心来入睡,即便那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第三天,春末的阳光照耀着百花齐放,而羽毛心里的阳光却沉进了最深的海底。
那一天羽毛更早的到了,未到中午她就走了进去,嘴上说着过来玩的,可还是一进门还是问,需要帮忙吗?
那一天羽毛在那儿待了十几个小时,又是直至深夜,可却一点都不疲累,她清楚这一天过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她一起工作了。
羽毛就站在她旁边的那台电脑那儿录入数码,她用力敲击的键盘羽毛听得一清二楚,从羽毛身后走出走进,羽毛都感受得到,所以羽毛的手一直都在抖,心一直都在晃,她一走出去,羽毛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似乎能把紧张全吐出来,等她再走进来时又再吸回去。
羽毛从来没有在谁面前如此慌张过,虽说她也没有多强大的心理素质,可即使曾在考场上当场弃考时她都是镇定自若的,那时,她以为自己成长了,而站在领导面前,她仿佛又没了所有自控力。
当同事解解走过来的时候,羽毛快速的喊住了她说快过来帮我,我很热,可结果同事解解却没帮她,说你继续啊,我这边还没弄好呢。羽毛没办法,瞄了一眼在一旁泰然自若又认真的领导后继续手抖的码字,就在同事解解走后的下一秒,她就跟外面的一个同事开口了,把那个风扇开一下吧。羽毛很汗颜,好的吧,她很想说自己的热不是天气引起的,而是待在你身旁所紧张而引起的。
那一晚羽毛没那么傻的早走掉了,她跟同事解解说好晚上留下来帮忙,悲伤之中混杂着莫名其妙的开心,繁杂工作之间又跑腿跑得开心。羽毛躲在同事解解旁边偷拍了照片,她对着电脑对着数目认真清点的模样,那个位置,这个人,在过往的回忆里留有太多太多故事,一张照片,把它们封存起来。
“我能跟你讲最后一个我和我爱豆的事情好不好?”
“嗯,你说。”
微微伸出手,“要抱抱。”
这是羽毛在那一天想好要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像在机场送走自己喜欢的那个艺人一样,最后的一个请求。她以为此后再也不会见面了,或是会有很长的时间见不到,她无法预计没有她在这里往后的工作该怎样做,她早就习惯了她的工作方式,她早就爱上了这种自己心里产生的压迫感和紧张感。
羽毛始终无法说出口,回头看了她一眼后,怂怂的走了。无法打破的一个魔咒就是不能在她面前流畅的表达自己。
羽毛记起自己最初工作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给演唱会筹资金,最后留下的原因是免不了成长是会流入社会的一份子。她想过很多次要辞职,想过很多遍在她办公室向她吐露这份崇拜的心声,可最后,放佛天意弄人,她竟然先离开了。
羽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错觉,她认为领导就是会一直一直都在这里,毕竟她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了。
四月的第一天,羽毛继续离家出走着,她仍是不能释怀,她也无心去思索家庭里的恩恩怨怨,工作上的变动已经让她心如死灰了。
羽毛心底一直存着一个小小的侥幸,那就是那天是愚人节,她真的多希望这一切都是玩笑。
领导在群上出现了,她说愚人节快乐,羽毛抱着侥幸的心态问她,所以你不走了吗?她快速的回复没有给羽毛一点时间再去盼望那是个肯定的答案。她先发的表情包否认,再说还是要走的。羽毛紧张的刮着机壳的边缘,手指颤抖的点击唉声叹气的表情包发送,那时羽毛还不敢放肆的表达情绪,她害怕她会嫌弃。她也第一次给羽毛发了暖心的话语安慰着,再说你长大了要听话。羽毛指尖无措的在机壳上滑动,看着那句话心绪彻底泛滥,泪水就那样滴在屏幕上,她抹去。在那一刻所有的侥幸都不存在了,也同时爆发出了潜藏的抑郁,她抹去屏幕上的痕迹,却怎么也止不住泪腺的涌动,哭得喘不上气。
是她把分别搞得太伤感,是她的错觉以为从此不会再见,再次面对这个环境,所到之处都会有幻觉,顿时就会陷入一种恐慌之中,一年多来所支撑着的力量瞬间消失,整个人便垮了。
行动力变为零,记忆力也随着降低,同事犯傻会怼说一孕傻三年,在羽毛多次七秒钟的记忆后,也会自嘲,领导一走傻三年。
那个以为此生不见的错觉是在四月开始后就不断的印证真的是个错觉。羽毛兢兢战战颤抖着双手去告诉她其实你和我爱豆是一样的,一想到这句话,羽毛就特别不好意思面对她,所以当那天夜晚她到来时,羽毛拿着笔的手瞬间慌了,抖的频率和心跳是一样快的,当她走过来时,羽毛只好腼腆的笑着,然后把笔甩还给同事说还是你自己写吧,我先走了,然后就不知道晃到了哪个角落去平复心情,羽毛也看到她的笑,所以才会更不好意思,羽毛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
时间总会释怀一切,冲淡所有情感。羽毛在四月份不断的安慰自己,也得到好多朋友的劝告,总会过去的,都会好的。可羽毛既希望会恢复正常生活,也恐惧情感的变化,她害怕她对这样崇拜的感情会发生变化,因为这次粉的不是艺人,会有多么美丽的镜头去遮盖污点。一个普通人,没有镜头去给你切换,去掩盖,羽毛害怕看到或者观察到一些事物而去对这份崇敬减分。
但是又值得庆幸的是,羽毛所崇拜的这个普通人恰巧拥有着那艺人面对谣言时的无惧和勇敢,甚至会超越,内心强大的力量似乎到了一种境界。曾经同事解解说过一句话来评价领导,她说永远别去猜想你领导在想些什么,即便你猜到了,也是不对的,因为她会转换另一个想法。就是这样神神秘秘,无缝可切,羽毛就从来不去想别的,只在她眼下乖巧的待着,她观察工作能力,羽毛就观察她做人的细节。
在她调离之后,还是会有机会经过这里,隔壁就是最近的工商银行,她总需要去办业务的。那天是在她离开后快一个月了,她从银行走出来恰巧被羽毛看见,就定定的站在那儿看着她走远,走得潇潇洒洒,羽毛不禁感慨,走了那么多年的路,忽然变了一个方向,她内心会有怎样的想法呢,在那潇潇洒洒的表面,羽毛看不出什么来,她又不会吐露出来,反正在她离开的这一个月里,羽毛每次看见她都是笑脸,还有甜腻的调侃,分别专属的悲哀和不舍,她从不表露,羽毛甚至怀疑,她根本没有这些情绪,于她而言,不过是工作的小小变动。
她淡定和强大到,你永远都不会看出她的悲伤和不舍,哪怕零星一点。
会害怕冲淡情感,只因为自己都不够坚定。
到底迷恋些什么,很难说清楚,只记得回眸一笑百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