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四处无人,毒虫也多,看来今晚便要在马车里度过。”看了看四周荒无一人,韩离泷将手中的缰绳绑在附近的树干之上,然后轻轻拍了拍马头,再望向落诗雨道。
“也只能这样了。”点点头,看着月儿已落下,两人匆匆吃了干粮便草草睡下了。
第二日天还未全亮,两人便都醒了过来,毕竟马车之上,睡得不踏实。见睡意都没了,踏着天色也能赶路,两人干脆都起身,准备往悬燕山顶赶。
“诗雨,把这个拿着,你的脚不宜太过用力。”从路边之上的矮树上折了一根枯死的树枝递给落诗雨,韩离泷才从马车里抽出一把长剑握于手中。
“走吧。”接过树枝,落诗雨轻轻跳下马车,然后跟在韩离泷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悬燕山之上出发。
终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山顶,可却未找到温少枫所说的那个山涯。
“怎么可能?按温少枫所说的,大概位置就在里啊,再往前走是断崖,留痕怎么可能不在这里。”四处望了望,落诗雨喘着气皱着眉,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地方就这么点大,为什么找不到呢?
“会不会是我们走错地方了?”抬起眸子望向落诗雨,韩离泷倒显得冷静多了。
“不会吧?”听到韩离泷的话,落诗雨更急了,连忙转身要再往前去看看,可爬了一整天山,她快累趴下了,只得一手扶着山壁,一手往前走。
“你小心些。”见落诗雨累成这样,韩离泷有些心疼,连忙叮嘱道,可话音还未落下,便传来落诗雨的惊叫之声。
“啊……”正借着山壁之力往前走着,却不想一下子手按空了,没有借力点,落诗雨的身子斜斜地往一边倒去。还不及她反应,整个人便朝下摔了去。
“诗雨!”见此情景,韩离泷连忙拔开草丛,这才看清了,原来这山壁之上长满藤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个山洞,而再往下看,山洞竟是朝下的,难道这有何玄机?思及此,韩离泷也纵身一跳,随着落诗雨一起落入山洞。
“咳咳……”等韩离泷下来之时,落诗雨已站了起来,一边咳着一边拍着沾了一身的泥土。
“你没事吧?”迅速地站起身来,也顾不得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韩离泷紧张地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落诗雨,见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抬眼看了看四周,一条青砖铺成的小路蜿蜿蛐蛐拐了个弯,四处的的草儿整齐有序,一看就是有人居住之地。
“离泷,你看我们误打误撞,竟然找到了!”心下一喜,落诗雨抓着韩离泷的手,连忙跟着那条青砖铺成的小路往前行。
青砖小路走到一半,便见一所木头搭成的房子,用树枝围成一个小小的院子,再旁边,竟然就是悬崖了。
两人对视一眼,落诗雨率先走了过去,而跟在后面的韩离泷一只手则紧紧握着那把长剑。虽然留痕是温少枫的师父,可并不认识他们,若突然发难,他也要有所准备。
到了门前,正举起手想敲门,可门却咯吱一声被打开了,一位满头白发,胡须也发白的老者冷冷盯着落诗雨,丝毫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老先生必须就是少枫的老师吧?我与少枫是朋友……”见此模样,落诗雨扯起笑脸,先开了口。
这留痕给人的感觉,那样的冰凉,像是心早已没了一般。
“少枫让你们来的?”打断落诗雨的话,留痕的脸色越发地冷,而整个人纹丝不动地站在门前,就是不开口说要让落诗雨他们进屋。
“留痕先生,你见到少枫了?”向前了两步,韩离泷没有回答留痕的问题,反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这留痕似乎很不欢迎他们。
“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走!”紧紧皱着眉头,留痕微微偏过身,便要将木门关上,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师父?”
“少枫……”那声音落诗雨再熟悉不过了,那便是曾经一直像影子一样跟在她身后的温少枫的声音,脸上露出欣喜,落诗雨也不管九白是何态度了,一把按住留痕即将关掉的门,然后整个人一缩,从门缝挤了进去。
温少枫还是那个温少枫,一身白衣,面容清秀,就是脸色苍白了些,他就站在那里静静望着落诗雨许久,才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见落诗雨已进去,留痕干脆放下手,冷冷瞪了韩离泷一眼,也不再去管韩离泷,而是朝屋里走去“少枫,这两个人是你叫来的?”
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温少枫轻轻点了点头,可目光却一直放在落诗雨身上“诗雨,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那日他引开那些黑衣人,但却受了重伤,想要回头再去找落诗雨之时,却发现血蝶丢失了,没有任何办法,温少枫只能先回悬燕山养伤,可左等右等,却也不见落诗雨出现,而留痕又以养伤为由,不让温少枫出去,所以他只能这般思念着她。
近一个月再看到落诗雨,她依旧漂亮,笑容也很阳光,只是瘦了许多。也正是这一个月,温少枫才真正明白,自己彻底喜欢上落诗雨了,没有陪在她身边的日子,他竟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她。
“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脚摔断了,治了好一段日子,脚一好,我连忙找来了。”摇了摇头,落诗雨向前挪了两步,向温少枫走进了一点。
冷眼看着温少枫与落诗雨的对话,留痕似乎有些生气了,语气更加的不悦,皱着眉头,像是在质问温少枫一般“少枫,你让他们来做甚?”
“师父,我……”回过头,温少枫想开口说出让落诗雨他们来的原因,却又停住了。这些事,师父从未说过,自己突然讲起,师父是否做好准备说的心情,说出来,又是怎样的结果呢?
“留痕先生,我们前来,一是为了弄清楚当年温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二是为了弄清楚你为何让温少枫去做那些事?”见温少枫迟迟不肯开口,落诗雨微微偏身看向留痕,毫不庇护避讳地讲出了他们前来的目的。
听到落诗雨的话,留痕先是一愣,然后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们知道了什么?”
“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问你。”韩离泷向前了几步,也望着留痕道。
缓缓跌坐在身边的椅子,留痕脸色变得复杂,皱着眉头,思索了许久才摇了摇头“当年什么都没发生,不要问了。”
“师父,你答应我杀了那三个人,你就会告诉我的。”见留痕不开口把那些事说清楚,温少枫也有些急了,与留痕相对而坐,语气焦急地道。
“少枫……”愣愣望着温少枫许久,留痕才突然扯起嘴角笑了两声,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声“少枫,你长大了啊,有些事,确是时候说了。”
紧紧抿着双唇,温少枫袖下的手握得紧紧的。那些事要重新要被提起,而他也将真真正正认识到自己的父母亲是如何的,这让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的他,很手足无措。
微微仰起脸,留痕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脸上飘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才颤抖着声音开口“这些事放在我心中太久太久,师父我……我得整理一番才知道要怎样告诉你。”
静静地又等了一会儿,留痕才点了点头道“这话,还得从三、三十年吧……从三十年前开始说起。那时候,师父我还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成天跟在街上闲逛,后来我娘病故,我才发现我竟连安葬我娘的银两都没有,就在这时候,我遇上了温老爷,对……也就是你爹,温老爷他给了我银两安葬我娘,并告诉我,若我肯学好了,就到他府上找他。”话到这里,留痕顿了顿,眼里涌出一丝红意,才又接下去道“我安葬我娘后,想了许久,才决定去找温老爷。当时的温老爷算是刚当上官不久,下人不多,加上我,还有个月儿,就那么几个人,温老爷与温夫人,也是刚成亲不久,两人刚从老家迁到皇都里。”
“我爹……是在当官的吗?”话到这里,一直未开口的温少枫才微微垂下头,轻声开口问道。
以前从未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关系,而师父也从来说自己是捡来的。直到遇到了落诗雨,也直到无意间租到那间温家老别院,事情才慢慢被揭开,自己也才重新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是、是啊,这么说来,当初老爷和夫人两人感情好极了,可后来老爷官越做越大,竟让丞相之女看上了,而这时,正是夫人怀着小少爷……对,也就是少枫你的时候,那女人求着丞相让她嫁进温府,丞相便威胁老爷若不娶他女儿,就要杀了温家一家老小,老爷宁死不肯,可夫人心善,便让那女人进门了。”留痕咽了一口唾沫,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心情很复杂,说不下去一般。
“后来丞相之女进门,她要求温夫人出温家,温老爷没有办法,温夫人和少枫只能迁到别院去住,而跟去别院的,正是你和那个叫月儿的丫头,是吗?”见留痕说不下去,落诗雨微微抬头,将自己所知的事情说了出来。
点了点头,留痕像是早知道落诗雨知道一些事一般,一点也不惊讶,然后又道“我们去别院两三年,丞相之女不让老爷来,夫人就天天等着老爷。而我们也再甚少回温府,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听说丞相之女病故,也就是在听说丞相之女病故那天,温家遭了大难……”当年的一切一切,像是尤然在昨天一般,一幕幕,让留痕难以开口。
那天,丞相之女病故在温府,温府上下的人都不喜欢她,所以悲伤的人也不多,但温老爷还是派人去通知了那个丞相,那丞相匆匆赶来,悲伤之至,因为他就一个女儿,这女儿突然病故,他心中愤恨难平,竟怀疑是温老爷杀了他女儿。可苦无证据,只能这么拖一天过一天,直到有一天,偶然遇到同朝为官的一个人,便是黄尽国,丞相知道黄尽国与温老爷是同乡,并且一同考入了官场,可不知为何,温老爷步步高升,他却一直未能升职,丞相利用黄尽国嫉妒之心,便教唆他杀了温老爷一家,若事真能成,丞相答应举荐黄尽国为高官,黄尽国心动了。
下了决心的黄尽国,又召了与温老爷同是朋友的刘朝民与陈分越,三人一合计,请了一伙杀手,连夜将温府上下都灭了口,然后一把火将温府都烧了,别院本是没事,可谁知,那黄尽国知道温夫人在别院,便派了几个人去了别院。
“那几个杀手来的时候,夫人正抱着小少爷,我正准备锁门,而月儿带着她儿子去看病了。杀手来了,我一直也没办法,拿着几根木棍追了上去,可寡不敌众,我……我被那杀手所伤,也伤了那些杀手,可夫人……夫人她还是没能逃出来,当场被那杀手杀了,后来我带着小少爷逃了。”说到这里,留痕已泣不成声了,温老爷和温夫人当年的恩情,他留痕永世不忘。而这些事埋在他心中太久太久,再说出来,竟别样轻松“我们没走远,逃到一处小巷躲了起来,几个杀手追出来时,我听到他们说,要回去禀告黄老爷,他们走后,我便带着小少爷远离皇都,远远地躲了起来。”
“那你又为何会知道是黄尽国、陈分越和刘朝民所为呢?”坐了下来,落诗雨不由得怀疑。不能单凭一句要告诉黄老爷,就断定是黄尽国几人所为吧?
“这事儿,是后来,我将小少爷托给一个老妇人带着,我偷偷回了皇城,查了几个月,终于把这些事都摸清了,可丞相权大势大,把一切都给压下来了。”擦了一把泪花,留痕才又道“后来我又怕黄尽国又追来,为了少爷的安全,我带着他一路奔波至此,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山洞,便从此在这里生活了下来。”
“所以你让少枫去报仇,去杀人?”摇了摇头,落诗雨心中感叹不已。没想到温家竟然因为一个女人,而遭了如此大的劫难,那么多人的伤亡,那丞相竟然能够安心?
“难道有错吗?温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命,只杀他们三个人,我都还觉得不够!”狠狠一锤桌子,留痕眼神凌厉地道“哼,黄尽国、陈分越和刘朝民年事已高,也再无其他子嗣,杀了他们三个的儿子,他们便算是断子绝孙了,而咱们老爷家里,还有小少爷一个人……”
“留痕先生,你就没想过万一少枫被发现,那他也是要被斩头,也是要死的,你可有想到,这是帮他,还是害他?”紧紧皱着眉,落诗雨一句一句地质问道。
“我……我……”被这样一问,留痕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确啊,他失策了,他从未想过,温少枫杀人之事有一天会被发现,也未想过温少枫会死这事。
“前朝之事,已难推翻,毕竟连皇帝都已换掉了,而无论是丞相,还是另外的人,都已消亡,报了仇又能如何呢?温老爷、温夫人不会重生,这样只会害了少枫啊!”落诗雨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话还想说,可看到留痕那番模样,她竟有些不忍心。
几十年的老仆人,因为一个与自己关系不大的人而坚持了一生,这是一件多么需要毅力的事?而看到他因为自己的话,而完全傻眼了的时候,落诗雨更是觉得,这个老人其实是一心为了温家,所以未把后果考虑周全。
落诗雨的话像是锤子一般,一下一下敲着留痕的心,小少爷真地会因为这些事而被斩头,是他考虑得太少了。
他没想过皇帝已换了人当,也没想当丞相早已死了,更没想到温少枫杀人之事会败露。
浑浊的眼里流几滴泪,留痕缓缓地自椅上滑落,然后跪在地上。
“师父,你干吗?”被留痕的这一举动所惊吓,温少枫连忙站起来将他扶起。留痕养他到如此年龄,他无一回报,也早已将他当成父亲一般敬重,又怎能受他这一拜呢?
“小少爷……是我、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温家!”流着泪,留痕双手扶着温少枫,又放了开来,转而向落诗雨跪去“姑娘,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你与少枫又是朋友,你不会眼睁睁看他被杀头的对吗?姑娘,你一定要帮他啊,无论要我老头子干什么都可以……”
“留痕先生,快起来,快请起。”将留痕扶起身来,落诗雨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瞄了一眼一旁从始自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韩离泷。
她知道,从来韩离泷都公正无私,可于法,不将温少枫绳之于法,他做不出来,于情,温少枫不被抓也是合情合理,毕竟黄、刘、陈三家罪有应得。可面对这样两难的局面,他比任何人都难以选择。
“我犯的错,自然我该去承担,师父,温家一家人都不会忘了你几十年的恩情。”微微一笑,温少枫也重重一跪,朝留痕嗑了一个重重的响头“你养了我几十年,我心中早已将你当成父母一般,师父……我与爹娘分开太久了,也该去见他们了。”
“不不、不,小少爷……姑娘,你帮帮我,让我老头子去认罪,是我让小少爷去杀人的,错在我,小少爷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怪他!”连连摆着手,留痕一脸着急地望向落诗雨。不知为何,这女人冥冥之中给他的感觉,便是能够救温少枫,他现在早已乱了方寸,唯有求别人了,他一条命又有何值钱?只要小少爷平安一生,他留痕便能满足,也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爷和夫人了。
再一次偷偷瞄韩离泷,落诗雨轻咳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回应留痕。她也想帮温少枫啊,可惜帮不帮这件事,不是她说了算,是韩离泷说了算的。
微微别过头,韩离泷心里一沉,轻叹了一口气道“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凶手一定要有一个。”说完这句,便扭头出了小屋“我在外面等你。”
就当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既没有违背自己,又能情义两全,至于结果如何,便看留痕与温少枫如何决定了。
“他答应了,留痕先生,他答应帮你了。”挑了挑眉头,落诗雨笑了笑,然后又皱了皱眉“可他也说,凶手一定要有,怎么办呢?”
“让我去被斩头吧,我老头子一个,一生无用了,小少爷年纪还轻,还有一辈子要过呢!”轻轻拍了拍温少枫的肩头,留痕的声音很淡然,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那时候,温少枫还那么小,长得白白胖胖,斯斯文文的,才三岁,老跟在他身后叫着,九叔叔、九叔叔,自打那时候起,没有亲人的留痕就把温少枫当成自己儿子一般疼爱。在经历了一系列事情之后,他既疼温少枫,又将复仇的所有希望寄托在温少枫身上,而自己的命,早已像是死了一般,不被他所看重。
二十几年过去了,温少枫长大了,长高了,温少枫的肩头他要靠着都有些费力,可这就像是他的骄傲一般,他一直自豪着,若要让他的骄傲死去,那……不如让他死去吧!
“不,人是我杀的,师父年世已高,为了温家一生孤苦,我又怎能舍得让你去替我顶罪!”连连摇头,温少枫红着眼睛,说什么也不答应,说罢,转头就要出门去找韩离泷。
他做不到,做不到让养了他这么多年的留痕去为他顶非,这种感觉……就像是儿子犯了错,爹被责罚一般,让温少枫心如刀割。
他也怨过,如果师父早一点告诉自己这些事,也许事情就不同了,可……事情已然发生,什么都没有办法了。
“小少爷、少枫……”高声喝住已向门外走去的温少枫,留痕忍不住落下泪来,前进了两步,靠进温少枫一点,然后急匆匆擦干自己脸颊之上的泪滴“少枫,你是师父的骄傲,也是师父活下来的希望,如果你死了,师父也活不了,你还有大好青春,你是师父生命的延续,你不能死!师父要去九泉,自豪的告诉老爷夫人,告诉他们你活得好好的,我没辜负他们的希望!”
“师父,你为温家做的够多了,这些本来都该是我来承受的……你为我做的太多了,我无能为报啊!”回过头,温少枫的泪也湿了眼眶。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与留痕的感觉竟然深厚至此,而他也才明白,一向对他严厉无比的留痕师父,是如何地深爱着他,甚至愿意为他而死。
“师父求你了……让师父去!”连着走了好几步,留痕扶上温少枫的手,然后紧紧抓着“如果你还叫我一声师父,那就听我的话!师命不可唯,你忘记小时候我是如何教你的了吗?”
“我……我何事都能答应你,这事不行!”紧紧咬着嘴唇,温少枫垂下头,一脸悲伤。
“师父求你了,师父早把你当自己儿子了,就让师父为你做最后一点事,好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留痕的语气哀伤,神情不容拒绝。
“师父……”缓缓地与留痕相对而跪,温少枫的眼泪也掉了下来,轻轻将头发花白的留痕拥在自己怀里,然后放开得得嗑了三个响头,轻声道“你养我二十来年,早已够资格当我爹,让我叫你一声爹,可好?”
“好、好好……好……”高兴得不知所措,留痕将不断滑落的泪一一擦掉,然后转头望向落诗雨,像是报喜一般,指着自己,颤抖地道“姑娘你看你看、我老头子也有儿子、也有儿子了……”
“爹!”轻轻的一个字,让留痕泣不成声。这一生值了,这一辈子的希望,值了。
擦掉自己脸颊上的泪,落诗雨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留痕的肩头,然后道“留痕先生,走吧。”
纵然自己是个不轻易落泪的人,在现代也看过太多感人的电影了,可面对这种场面,落诗雨还是控制不住,泪流满面,师徒之间情深至此,并非人人做得到。
缓缓站起身来,留痕不舍地看了一眼依然跪在地上的温少枫,微微一笑,然后道“儿子,好好活下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也许在留痕心中,千言万语也不极这么一句吧!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就是希望,就是一切!
走了的留痕,没有看见与他背对着背的温少枫,忍着声音,拼命不哭出声来,但眼泪却不断地掉落,静静地跪在地上,静静地回想这二十年来的一幕一幕,温少枫觉得心如刀割。
那条凳子,师父曾经坐过,那个小院,师父教他武功,那条草藤,师父因为他不努力用功,所以打过他……
“少枫,我们先回去,你……等你好些,再去找我们。”走到温少枫身边停下脚步,落诗雨轻叹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现在的温少枫,也许最需要的是安静与时间,他要慢慢地,认真地把一些事情想清楚,好好疏通,才能真正面对生活,好好重新开始。
就在三人走出小院,走到青砖路上时,后头突然传来一声高高的喊声“师父,枫儿不负您所望,会好好活下去……”
听到这声喊声,留痕站在原地,缓缓回过头,然后连连点头,喃喃自语道“好、好好……这样便好……”
几天的奔波回到皇都,将案子了结之后,落诗雨重新搬回丞相府,但心情依然十分沉重。
再过几日,留痕先生便要被斩首了,虽然这些事,她早已知道,但心情依然很是忧郁,为什么那些有错的人不用受罚,而失去那么多的人,却要受罚呢?也许……这便是人生,这便是世道。
“雨姐姐,你在想什么呀?”猛地一拍落诗雨的肩头,陈雪仪凑上头来,有些不解地问道。
回来好多天了,落诗雨常常这样发呆,而韩离泷也是这样,整天眉头深皱,照理来说,案子了结了,凶手抓到了,两人都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可是现实好像不是这样,现在的雨姐姐,整个人都不开心极了,怎么逗都不会高兴。
“没、没有呢,雪仪。”被这么一吓,落诗雨抚了抚脑口,然后轻勾起嘴笑轻声笑道“今日吴佳仁未带你出去玩?”
“本来是要的,只是我看雨姐姐不开心,便不想出去了,你和离泷一样,为什么案子结了却都不开心呢?”坐在落诗雨对面,陈雪仪撑着脑袋,干脆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她实在是搞不懂这两个人了,看来人啊,还是没心没肺要好些。
“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未曾想过事情会是这样的吧。”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将头往后一仰,落诗雨心里烦乱极了。
若让温少枫来送留痕最后一程,那是否太残忍,可若不送……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他也许会后悔一生的。
“事情会是哪样啊?”正当落诗雨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后头传来一声清笑,落诗雨与陈雪仪齐齐回头,见王朴月正大踏步地向她们走来。
青丝笼在玉冠里,以玉簪系住,两边垂下两条细长的细穗。一袭浅黄色长袍,上面用金丝线绣着腾云飞鹤,腰间以玉带系住,配以古玉红结,手中执着一把古香古色的纸扇,模样甚是好看。
“镇安王?”两人一惊,齐齐喊道。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还在北运河城的镇安王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正是本王!”哈哈一笑,王朴月不客气地在落诗雨身边坐了下来,然后细细打量了一番道“许久不见,落姑娘还是漂亮依旧,有沉鱼之姿啊。”
“多谢王爷赞赏,诗雨愧不敢当。”不自在地别过脸,落诗雨朝陈雪仪偷偷吐了吐舌头,然后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镇安王来得真是时候,案子刚结他就来烦人了。
“眼看入了秋,本王从北运河城寻了一件上好的裘衣,想着落姑娘身体孱弱,便给带来了。”一挥手,后头的下人连忙将捧在手中的精致裘衣递到了落诗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