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逼婚

魏宸一出来就看到自己家的堂屋里摆着一些奇怪的东西，四担抬箱，箱子上系着大红绸缎，旁边的桌上放着两个金漆的托盘，一个上面搁着些衣裳，棉麻绸缎各种材质的衣料都有，一个却放着一些贵重的金银首饰，镯戒珥簪，各色不一。

魏宸心里一跳，有些哭笑不得地对魏妈妈说，“我说妈，您儿子连女朋友都不知道在哪呢，您这就把聘礼都准备好了？”

魏妈妈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桌子边坐下，“你也先坐下，我有事和你说。”

话是这么说，但是等魏宸坐下之后，魏妈妈却只干坐着不开口，等了一会儿，魏宸才轻声问，“妈，到底什么事？”

魏妈妈拢了拢耳朵边的头发，“这些聘礼你都看到了吧？”

显而易见的事，魏宸点了点头，等着他妈的下文。

魏妈妈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这是——这是你魏三婶送来的——”

“魏三婶？”魏宸很久没回来，对于魏庄这些复杂的亲戚关系已经有些记不太清楚，听了魏妈妈的话，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这魏三婶到底是谁，忽然，魏宸脑子里灵光一闪，心里一跳，“您，您是说，那个魏三婶？”魏妈妈重重地点点头。

魏庄只有一个魏三婶，每个人都认识，那是个疯寡妇，也，也是魏曦的妈妈。

“她，她送这些东西过来干什么？”魏宸

指着那些聘礼，有些磕巴地说。

魏妈妈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啊，都求上门了，也就你一个的八字合得来，我也说了，你是个男人，可魏七爷说了，这事不问男女，只问八字，魏庄几百口人，也就你和魏曦的八字合得上，那是阴阳相和，天作之美的卦象，你也知道，魏三婶一直想给魏曦求门阴婚，让他在下面能热闹点，别孤孤零零的，知道了卦象，硬是在我面前跪了一天一夜，我，我也是没办法，我本来也不想答应的，可，唉，人家七爷也说了，这事是天注定的，最好是不要拦，拦了要折福寿，遭报应。”

这样杂七杂八的一堆话，魏宸只听出了一个意思，他伸手制止了他妈继续神神叨叨下去，“我说妈，你的意思是要我做魏曦的阴婚对象？”

魏妈妈神色间也有些不自在，“就是这个意思，这不正和你商量嘛。”

魏宸顿时觉得房间里明亮的灯光一霎那间昏暗了许多。

他心里百味杂陈，张了张嘴，想断然拒绝却又怎么也开不了口，心里那根深蒂固的内疚，在逼迫他点头答应，但是同时，他又觉得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左右为难之际，魏宸家的的大门被敲响了。

“笃——笃——笃——”沉闷的，有节奏的敲门声，让魏宸有一种耳膜正在被敲打的错觉，他打开了门，就看到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站在了大门口，看到魏宸的时候，本来散漫的眼神瞬间凝聚在了魏宸身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跟x光一样恨不得把魏宸剥皮剔骨一样的照个透亮。

魏宸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中年女人看了一回，终于收回了目光，含笑地看着魏宸，满意地点点头。这笑容居然充满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风情，只是这风情透着一股疯狂，让人不敢多看。

“六嫂子，我来了。”中年女人冲着屋内喊了一声。

“哎，哎，他婶，进来坐，进来坐。”魏妈妈也跟着出来。

敢情这就是快十年没见到的魏三婶，看起来挺正常的，一点也不疯，只是刚才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像婆婆看未来儿媳妇，这个念头让魏宸背上出了一身热汗。

魏三婶看着魏宸，“阿宸啊，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说，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办好。”

这言下之意，没他什么事了，一切已成定局了？魏宸心里有些拧巴，还没转过弯来，这么多年，他一直心怀愧疚，7只能偷偷地寄了一些钱给魏三婶，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是愿意代替魏曦，当魏三婶的儿子，孝敬她，为她养老送终，但是这并不表示他能接受自己莫名其妙地和人结成阴婚。

光是想象那一幕，都让魏曦毛骨悚然。

所以，魏宸决定还是把事情好好说道说道，最好是能打消魏三婶的念头。

就在这时，有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

六月的晚间，气温并不算低，但是随着这风，魏宸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不由得抖了抖，接着，他觉得自己耳朵边一凉，似乎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碰到了一样，魏宸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房间里的寒意更深了，已经关上的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魏宸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应该把事情说清楚，阴婚本来就是一种早就应该消失的古怪陋习。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魏妈妈就在旁边偷偷地狠踩了他一脚，痛得魏宁龇牙咧嘴，面部扭曲，他妈这是在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魏宸他妈脸上的笑容如同墙上贴着的年画一样，模糊又刻板。魏三婶的笑容则要真实得多，时不时拍手，正要大笑起来，却又仓促地捂住自己的嘴，于是，喉咙里就发出咕咕噜噜的古怪声音，听得旁边的魏宁，胃里一阵阵难受。

两个女人聊着家常，间或会说起一些阴婚的事宜。

就好像是不经意才说起的一样，然而这种故作姿态的样子，反而更显得刻意。

魏宸忍了又忍，几次想离开，却被魏妈妈叫住，他明白，这是他必须在场的意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电灯发出来的光似乎都黯淡了起来，魏三婶才终于站起身，她用冰冷而又潮湿的手紧紧地抓住魏宸的手，“阿宸，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三婶不会亏待你，以前阿曦还在的时候就经常说起你，他喜欢你，现在，你要和他在一起了，阿曦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

魏宸听得后背一阵阵发凉，尤其在听到她说阿曦喜欢他的时候。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被黑暗笼罩的魏庄，如同蜷伏在一头凶兽的脚下，万物都在恐惧中战栗着、静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