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宸是在自己家的床上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是头发斑白的魏妈。
魏妈见自己孩子醒来,一手擦着眼泪一边向魏宸絮叨:“阿宸啊,你要吓死妈呀,前天村里人发现你时你的车撞在树上 ,你在车里昏迷不醒,快吓死我了。现在你终于醒了,多亏菩萨保佑,以后一定要多拜拜。”
这时魏宸脸色苍白,猛的一下拉住魏妈的手说:“妈,你确定我当时人在车里。” 魏妈奇怪的看着儿子说:“那你还能在哪,不会是撞着脑袋把你撞傻了吧。”魏宸看着魏妈急的团团转拉过来说:“妈,没事我刚才脑子没转过弯,现在好了,你看我全身上下都没事。”魏妈看着儿子正常起来放心了。
“儿子,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去。你好好休息 。”魏宸看着老妈的背影,心疼起来。
魏宸看着周围的布景,书桌上依旧摆着他高中时的课本,墙上依旧画着他的画,贴着他以前喜爱的歌星。让他不由得想到小时候。
魏庄是一个在地图上都没有标记出来的小村落。
坐落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小谷地里,一条溪流横贯其间,把谷地一分为二。魏庄人依水而居,大部分居住在小溪流的东面,靠近谷地口的地方,只有村长魏七爷一家住在小溪流的西面,快要进山的口子处。
谷地里林深草密,也不知道魏庄的哪代先人,在谷地里种满了槐树,百十年后,槐树长成,遮天蔽日,不透阳光,即便是天气燥热的夏季,也阴凉宜人。
魏庄总共也就千多来口人,村头望到村尾,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本家——魏庄里的人全都是姓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魏姓的一支迁徙到了此处,繁衍生息。魏宁偷看过村庙里留下来的族谱,最开始那一页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名字,用端正飘逸的行书写成,那就是他们这一分支的祖先,之后总共绵延十五代人。一个又一个魏家人在这里出生,又在这里死去,这里就成了名符其实的“魏家庄”,更兼之山谷里到处栽种槐树,槐与魏相近,所以又被叫成了“魏庄”。
那是魏宸爱玩儿,每次他玩时,都会发现有一个少年满眼羡慕的趴着窗口看着他们,但就是不来玩。魏宸非常好奇 ,下定决心要和他交上朋友。
他长着一张极好看的脸,苍白的皮肤,鲜红的嘴唇,幽深的眼睛,颜色对比得鲜明无比,比村子里那些女孩子好看一百倍一千倍,大人们都说这孩子是投错了胎,该是个女娃却生成了男娃,阴阳不协才会老生病。
魏宸还偷听到村里的老人说,这孩子活不到成年。
后来——后来果然被那个老人说中了,那孩子确实没活到成年,不过老人也没有料到,这孩子并不是得病死的,而是被春汛的大水淹死的。
这是魏宸心里最大的秘密,让他惶恐愧疚了十几年的秘密,所有人都不知道是他害死了那孩子。
那时候他已经十五岁了,自己觉得已经是个大人了,那天经过那孩子家的时候,又看到那孩子可怜兮兮得趴在窗台上往外张望,那窗台也没全打开,只开了一道缝,怕外面风大吹进来让那孩子着凉。魏宸走过去的时候,那孩子眼睛一瞬间就明亮了起来,魏宸被这目光牵动着,一动也不能动。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往那孩子家的窗边走了过去。
魏宸越近,那孩子的目光就越明亮,到最后简直是要烧穿了整个窗户一样,他伸出手,砰地一声打来了整个窗户,探出了大半个身体,“你,你——”那孩子结结巴巴地说。
魏宸被他吓了一跳,反而有些胆怯了,那孩子实在长得太好看了,被他这么看着,魏宸都不知道自己该先抬起哪只脚,再说,就这样一下,那孩子就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晕开了两道病态的殷红,像盛极将败的桃花。
他尴尬地,装模作样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那个,魏曦,你,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玩?”
对,魏宸想起来,那孩子本来叫魏曦。
魏庄有个规矩,没满十五岁就夭折了的孩子不能用魏姓,所以他的墓碑上只刻了“阿曦之墓”这四个字。
魏曦听了,苍白的手抓着窗台,狂点头,“要去,要去,阿宸哥哥带我去。”
声音娇嫩中带着孱弱,已经有些迟疑和后悔的魏宸,在这样渴切的目光和声音下,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站在窗台边,魏曦爬上窗台,往外一跳——魏宸被他鲁莽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接住他,把他瘦小的身体嵌在自己胸前,“你要吓死人啊,这样跳,要是没接住怎么办?被你妈知道了我会被她打死的。”魏宸气死败坏地对双手抱着他的脖子,笑个不停的魏曦说。
魏曦他妈是为了儿子可以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要的人,村里没一个敢在她面前说一句魏曦的闲话,只要被她听到了,铁定会闹个天翻地覆,除非那家人道歉赔礼,否则绝不干休。魏宸想到这,心里一哆嗦,对于自己要带魏惜曦出去玩这事又迟疑了。
魏曦抬起头,“阿宸哥哥会接住我的,我知道。”他斩钉截铁,一副对魏宸深信不疑的样子。
魏宸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算了,人都已经在手上了,就带他在周围走一走,算是玩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是一场让魏宁这辈子都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噩梦。
总之,魏惜死了,就死在他眼前,死在那条木桥下,死在春汛的大水中。而被吓傻了的魏宁就那样呆呆地站着,看着魏惜在湍急的溪水中载沉载浮,直到他猛地醒过来一边大喊“救人啊”一边跳下水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至今为止,魏宸还能想起当时的情景。
“阿宸呀,吃饭了。”魏妈喊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