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顾𡛟穿过人群，从侍者盘中接过盛着晶莹琼浆的高脚杯，顺利来到主管面前。

主管是位年近四十的美妇，体态丰腴，风韵犹存。最初是她同意收留落魄的顾𡛟，平日里对她也颇为照顾，这才有了今天。

她对于顾𡛟来说，是亲人般的存在。

“庆姨。”她亲昵地挽住妇人的手臂，轻轻靠在她的肩侧，像孩童依恋自己的母亲。

“你这孩子，怎么在人前也是这般……”妇人笑骂一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指了指楼上的包厢，眼中带着关切，“新来的军官点名要你作陪。我向他说明你的私下生活全凭你自己做主，但他仍执意坚持。”

她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玫瑰，去留全凭你做主。只记得一点，好好保护自己。”

“庆姨，我去。总不能初来乍到就落人面子。否则不仅是对我自己，对整个百老汇都会有极大的影响。”顾𡛟收起惊异的神色，给了妇人一个安抚的微笑，还俏皮地朝她眨眨眼，“庆姨只要等我回来做好吃的犒劳我就行啦。”

“好，我算是没有看错你。不过，先给我去化妆室整理一下，你看看你头发乱成什么样子。”庆姨牵着她，一边走一边给她分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顾𡛟吐了吐舌头，乖乖被牵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又闭着眼任由对方帮着打理着自己。最后在她的强硬要求下换了衣服，慢慢悠悠地就往楼上走。

她选的是一件正红的旗袍，衩开得很高，在接近大腿根部才堪堪停下，在行走间露出莹白修长的一双玉腿。旗袍上用的是独特的苏绣，一针一线绣出栩栩如生的牡丹。

她婷婷袅袅地走至长廊尽头的房间外，礼节性的敲了敲门。

房间内传来询问声，“谁？”

是方睿的声音。

“方先生，您才刚和玫瑰跳过舞，转头就忘了人家，玫瑰好难过呢。”

门很快地被打开，露出方睿略显尴尬的一张脸。

“玫瑰，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摸了摸鼻尖，脸上带着窘迫。

顾𡛟上前一步走进房间，手指置于方睿唇前，堵住了他想要说出的话，“玫瑰知道的。方先生您贵人多忘事，是玫瑰唐突了。”

她说完退开一步，绕过男人，从玄关处走入众人的视线中。

“陈先生，李老板…”顾𡛟朝他们笑了笑，没有错过男人们眼中的惊艳与痴迷。

除了坐在上位的低着头的沈佾。

“玫瑰来了啊，就当卖我个面子，给沈督军倒杯酒。”李老板大腹便便的靠在椅子上，搂着怀中浓妆艳抹的女人，见顾𡛟站在那儿并无动作，便出言提醒。

此话一出，顾𡛟可以明显察觉到房间内的女人都向她投来嫉妒的眼神，似乎是在羡慕她的好运。

顾𡛟倒是不怕，只是弯了弯嘴角，“那玫瑰先替庆姨谢谢李老板了。”

然后径自走到沈佾身边坐下，端起酒杯举至他的面前，柔声唤了他一声。

“沈先生。”

沈佾闻声抬头，目光顺着那葱白十指向上，最终停在她的脸上。

她乌黑的发被精心打理着盘在脑后，发间只点缀着几颗莹白的珍珠，却更衬的她双眸灵动，顾盼生辉。一双杏眼里暗含三分春色，七分秋辉，又像是揉进了头顶细碎的灯光。

他陷入女子姣好的面容中，心中却无端的浮起一丝熟悉感。但这种感觉消逝得极快，让他难以辨别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沈先生，”她凑得近了些，说话时的气息扑在他的衣领上，“百老汇向来是不做见不得人的勾当的，这一点是锦城所有生意人都明白的事，您大可以放心。”

顾𡛟垂眸，轻轻颤动的乌睫像黑蝶翅膀般扑在他的心上，“玫瑰在这向您保证。”

她一语双关，既是指之前方睿出现在偏僻化妆室附近的事，也同时暗指这酒中并无任何害人之物。

沈佾讶异于她的聪慧，面上却不显，只是不动声色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沈先生好酒量。”顾𡛟赞叹一声，连眼角的泪痣也盛满风情。

沈佾压下嘴角，似是不喜对方话语间透露出的奉承，沉默着连连接过她手中的酒杯饮尽。

顾𡛟心中带着不解，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就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像是要灌醉自己的架势。她略微思考一番，便抬手覆上他的手背，轻声婉言制止了他，“沈先生，多喝伤身。”

沈佾抿着唇，把手从她的掌心中抽出，眼底的迷茫转瞬即逝。

但总算是被劝下了。

顾𡛟心中松了口气，只想着很早以前对方滴酒不沾，这些年来似是精进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