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可畏,原先只是檀越姑父爆的这一个帖子,吸引了一些评论而已;在局里辟谣了一次之后,公知们开始写质疑的文章;紧接着,网上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爆料帖,多是说檀越作风不正,摆官架子等等。
我们也在应战:首先是辟谣,结果网友们说我们官官相护;
紧接着发布缉毒进展等等,大家又说我们在转移视线;
后来我们加紧宣传手头上的打拐事业,每天发布两三岁至十七八岁的失踪儿童信息,结果几个电话直接打进支队:“我没什么线索反映,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怎么处理你们的队长?!”
对美情缘的调查不了了之,外界舆论的压力日益加重,檀越是真走到风口浪尖上了,他本来就不爱吭声,停职的这段时间总是垂着头,低着眉毛,紧闭嘴唇,嘴角紧紧地向下抿着。
幸好这时候还有人在挂念他。每天中午下班时,若慈都会出现在门口。檀越会乖乖地走向她,从她手里接过一个重重的饭盒,或者是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我们相信食欲是维持一个人不去死的力量。
若慈总是在等他的当口悄悄招云中过来:“他今天情绪怎么样?对你们好不好?他要是发脾气,你们别怕,那不是你们的错…”
一次她眼泪汪汪地对我说:“当初我不告诉他就好了…他拿他妈妈的化验单,问我是真的假的,我也没想那么多……”
我感到一阵恶寒:“单子是…假的?”
“我可以让他蒙在鼓里…可是他身边的人都是这么逼他的,要他忘记从前的事,带着愧疚做一个好儿子…我不想让他这么痛苦…”
尽管如此,檀越不想彻底撕破脸,也就没有让若慈对外说出真相。
我听懂了,不禁捂住她冰冷打颤的手指:“你从来不爬上什么制高点,但你是我们这里最高尚的人啦。”
上班的时候打理这些人情冷暖,下班之后,和一鸣谈起檀越,我俩都是一声叹息。
一鸣是很敬重檀越的,这天晚饭桌上,他还在问我,停职检查要到什么时候结束。
我答不上来,无奈地翻了翻面前的豆干:“现在为难的就是,所有事都挤在一块儿了。这也就算了,队里还少了檀越。眼下只有小松和我年纪大一点,能挑梁,我还有那么多要避嫌的地方,上面又派不出外援,二支队在忙——”
“那案子怎么办?”一鸣停下筷子,想了想,说,“要不,让我们来查美情缘,要避嫌就让我来避!”
“可是还没搞清楚,到底可涉及拐卖啊,二支队还说要帮我们去那儿扫毒呢,这都是不把稳的事儿。现在啊,我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只能先保存体力——”我舀了瓢番茄汤给文茵,“好吃吧,是不是像果冻一样呀?”
文茵咬了口番茄,突然踢踢桌腿,唤道:“门,门…”
是辛阿姨来了,裹着一身羽绒服,进了门把一罐蜂蜜塞进我怀里:“这是枣花蜜,能调理气血的,早上用开水一泡,拌在面包馒头上都行,千万别空腹喝,会拉肚子的。”
我问她店里打烊了没有,她只摆手说:“有人看着没事儿——我来看看姑娘。”
辛阿姨走进餐厅,文茵转头望向她,有点戒备地放下勺子,捏紧了桌角。她没坐轮椅,无法脱身,紧张得打哆嗦。一鸣连忙走过去揽住她的背。
辛阿姨顿时就红了眼眶,喊了声“姑娘”,身子直直的就跪了下去,我和一鸣赶紧单膝跪地扶住她。她爬上前牵起文茵的手,呜咽着连声说:“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啊,我就是个扫把星…灾星…害我们姑娘受了这么大的苦……”
她这么一说,我心里涌起好多愧疚,不禁也跟着落泪。一鸣连忙拍着我们哄道:“这大老远的过来肯定是说正事儿的,都别哭呀!——来来来,我们去找小猪玩,让嫂子跟阿姨说话,啊。”说着一把抱起文茵进了里屋。
餐厅里只剩下我和辛阿姨两个,我们擦擦眼泪,坐好了,开始说正事。
“许阿姨还好么?”我问道。
“她找回念念没多久,温书正发给她半年工资,把她辞了,说是让她家去好好陪儿子去。”辛阿姨轻声说,“他又不招别的保洁工,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他就往我店里安插了一个人手,说有他照应店里,让我安心就好了。”
“什么人手?”我警惕起来。
“是他的堂侄子,十八九岁,叫温凯,以前在美情缘干过保安,温书正让他去我店里,照应生意,送送外卖。”
“许阿姨说过这个人。”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不是当面说的,是透露过他的手机号——他平时是不是说过自己靠卖人给家里盖楼啊?”
辛阿姨冷笑了一下:“他就吹吧,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家伙,他就算从小入了这行,又能攒多少钱,还能想着给父母盖楼?温书正家倒是有两层小楼呢。”
我细想了想,觉得有点可怕:“这么说,他在你们跟前吹的牛皮,其实是温书正干的真事儿?”
辛阿姨也仔细想了想,严肃地说:“别的我不敢说,他这个人吧,精是真精…他明知道我跟你们的人关系密,这几天还老是催我跟你们联系,还跟我打听檀队长的事儿。”
“檀队长的事儿…他自己知道多少?”我心里一紧。
辛阿姨摇摇头:“太精明了,这个人,深藏不漏的。”
我绞着手指想了想,又问道:“你在美情缘,有没有听说过荣礼这个人?”
辛阿姨点着头说:“听说过,我听保安招呼过他的名字。他好像是专门管那些小姑娘的,负责每天晚上送她们上车…后来温书正带来了温凯,他就走了。”
“温凯也负责这个?”
“做过一两次,主要是干保安,上个星期才被安插到我店里。”
我心里有了一个主意,低声说:“您把店里的外卖电话给我一下。”
辛阿姨一愣:“怎么,你还要让他给你送餐,送到局里来?”
我笑笑说:“既然都知道了,何苦隔着窗户纸呢?这次就不用他吹牛皮了,让他长一次真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