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岭十一中虽然没有全封闭,也有着严格的作息和门禁制度。早上和下午虽有大课间,人们也不能随便从学校出入。姚航告诉我们,大课间时总是有一个老头子来各班卖糖葫芦,因为他一把年纪,大家都严格保密,不曾举报。
“拜托你们也要保守秘密,因为那个老头儿真的很好。”姚航拽着我的袖子,泪光闪闪,急切地说,“二十分钟的大课间,他每个教室门口都要停一下,有时候哪怕不做生意,也要帮各个班的人传话。”
“他帮小红也传过话?”我试探着问。
“小红和曼成,天天都是为她们俩传纸条来的。”姚航嘟囔道。
“今天他也来了吗?昨天,小红不见了之后,他也来了吗?”檀越不知不觉锁起了眉头。
“没有。昨天上午来了一会儿,下午没有来。就是第二和第三节课中间,没有来。”
姚航这话一说,仿佛在我心里滚过一个焦雷——
李小红正是昨天中午失踪的。
檀越点着头掏出手机,一边翻通讯录一边说:“我们一会儿请一位姓韩的哥哥过来,那个老头长什么样,你要仔细地告诉他——”
姚爸爸急得跳脚:“还要做画像?一个传话的还要画像?你们自己查监控不就得了,航航下午还要上课呢!”
檀越已经联系上韩墨了,我问姚爸爸:“什么课?”
姚航小声说:“曲老师的课。”
我想了想,轻声对他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和你爸爸一起送你上学,你在曲老师办公室里做画像,好不好?”
姚航歪着脑袋想了想,瞟了他爸爸一眼,点点头。
我这才通知二宝子,让他们先行去学校,查看往日的监控录像。
我们到了,在老师办公室门前和二宝子相遇。据监控录像上显示,每天上午和下午的两次大课间期间,总会有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头,穿着整洁的衬衫,戴着眼镜,抱着一把糖葫芦,挨班挨门溜达。
在小红失踪的当天上午,他还来到初二一班,在门口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字条,进教室交给小红。
“他之前根本就没有从别的班收什么字条呀。”曲老师失声喊道。
姚航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录像里的老头子,对我们点了点头。
下午三点左右,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响了,大课间开始。我夹着书,捧着水杯,慢悠悠地出现在初二一班教室旁的楼梯上。
教室里没什么异常。走廊那头,二宝子迎面走来,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和蔼的声音:“老师好,请你让一下。”
我转身一看,只见面前的正是那个老头儿,手里只抱着几根糖葫芦了,腰间别着一沓花花绿绿的小纸条。
我见他面色和婉,便配合着笑眯眯地说:“您对这里的学生熟悉,我托您找个人好不好?初二一班的荀曼成,请问您可认得?”
老头子稍稍愣了愣,收起一条腿,微低下头,咧嘴说话,牙齿很黄:“学生,学生这么多…那我帮你找找吧…”
“好巧啊。”二宝子上前几步,摁住他的一边肩膀,“你找她,我们找你!”
老头子作为证人,被我们带进教师办公室,接受大家的询问。他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眼珠来回转动,遮掩着什么。
曲老师比我们急,她抄起课本狠狠拍打桌子,冲他含着哭腔质问:“两个小孩子失踪之前,最后接触的人都是你啊,你给她们传了小半年的纸条,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快说啊!”
老头子微微一笑:“这是我们的秘密。”
“是有一个外班的男生,通过你和初二一班的曼成联络吗?”檀越问着,观察着他的神色,“没有?”
“没有。”老头子笑眯眯地说,“所有的纸条都是我自己写的,我就是想钓鱼,钓到这两条小花斑鱼,我心里高兴。”
曲老师扑向他吼道:“果然是你干的,你到底把她们俩弄到哪里去了?!”
我拦住曲老师,站在老头子面前,冷笑着问:“依你在信物上写的字条儿,还有你冒充初中小男孩的行为,你的文笔应该不差吧?要么你家里有这个年龄的小孩子,要么你以前做过老师。到时候的报纸上网络上报道你的时候,顺便把你这些历史也挖出来,你一定很高兴吧?”
老头撇下嘴角,移开目光,慢吞吞地说出了一个地址。
他说的地方位于秋岭菜市场后面的回迁房中。我们赶到那里,破开门,发现迎面就是一个沙发,上面乱糟糟地盖着几层衣服、毛巾毯。我刚要擦身而过,忽然看见衣服和毯子一动,从里面伸出一只胳膊,谨慎地四处摸索。
二宝上前一把掀开遮蔽物,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生,穿着条裙子,笔直地躺在沙发上。双脚被绳子绑着,左手正在扒右手上的绳索。
曲老师冲进人群,舒了口气,说:“这是李小红。”
李小红仰着头茫然地转动着眼珠。我扶她起来,先哄了一阵,再问她:“小红,曼成在哪里呀?”
小红目光空空地望着我,摇了摇头。
我们先把小红送去了医院,十来个人满屋子找了几圈,也没有发现曼成的身影。
回到大办公室,只见曼成父母失魂落魄地坐在云中桌前,茶水饼干摆了一桌,都没有动。见到我们回来了,荀爸爸爬起来低声问:“找到了吗?”
“目前找到了另一个失踪的女生。”我硬着头皮说。
“哟,这么说她还不舍得回来?”荀妈妈突然冷笑起来,狠狠地说道,“好啊,跟男生出去私奔啊,人家成绩好的人就是觉悟好,她到现在还不悔改!”
我听了有点生气,郑重地说:“那个女生是在嫌疑人家里被发现的,她们两个都被拘禁在那里,分别在两个房间里,所以这个女生不清楚曼成的下落。而且嫌疑人不是什么男生——”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是个老头子。”
门口,曲老师无奈的声音一阵阵传来,她在跟姚爸爸通电话:
“我马上,马上我就回去上课,马上带姚航回去!
不会耽误他的!
恩恩,做完笔录我就不管了,就安心给学生们上课了!”
她挂了电话,匆匆忙忙地跑向荀家父母,想说什么,一下子满脸通红,泪珠滚滚,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旁云中同情地拍拍她:“您可以回去了,如果曼成找到了,我们会通知您的。”
曲老师才转过身,荀妈妈便低下头抹了把眼泪,她望着我,委屈地含着哭腔说:“她为什么会被一个老头子骗走?我们对她不好吗?她平时那么听话的呀!”
我对她真是有意见,怎么能那么责备自己下落不明的女儿呢?可是看她这个样子,心里又生出一丝怜悯。或许晶晶丟失前辛阿姨也抱怨她不乖,若当年丢的是我,我妈妈印象里也会留着一个负气而去的身影。爱之深责之切,一朝失去了,才会有切肤之痛吧。
于是我挽过她轻声说道:“可能是曼成太孤单了,太想找个人倾诉,改变一下沉闷的生活。你们也不想她这样的,无论如何,她现在是一个受害的人,伤害她的人才是可耻的。”
这边安顿好了曼成爸妈,那边的审讯已经开始。我赶到的时候,老头子已经交代了大半:他叫黄耀恩,61岁,今年五月份虚构了一个十一中初三学长的身份,同时和小红与曼成交往,先后诱拐她们。
“说重点,曼成到哪儿去了!”二宝子急促地敲了敲桌子。
黄耀恩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我下午出门的时候她还锁在屋里,也许她自己翻窗跑了,这也要算在我头上?”
“是,你们家住一楼,是有这个可能。”檀越说,“可无论她在哪儿,哪怕她躲在自己家,也改变不了你做过的事情。”
“是,我是做了坏事。哪怕我只拐了一个,也差不多能杀头了。”黄耀恩轻轻摇了摇头,“我只为你们可惜啊。要是这个小鬼找到了,算你们的本职工作,要是找不到,那你们会被人家的口水星子淹死啊。”
他前倾身子煞有介事地说:“不如啊,你们就往外面报一个,就说我拐的只有一个,另一个是自己离家出走的,不就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