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回城的路上,夜色黑糊糊地融化成一大片,凉风一阵一阵地荡进窗户。我看向窗外,看不到什么景致,便把玻璃摇上去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夜间出过门了,上一次走夜路的时候,文茵还能走路呢。我突然想起那次她问我:
“ 要是他们今天回家了,明天就能恢复正常生活了吧?”
我当时满口答应了她,可我现在没办法回答我自己。
“你在想什么?”檀越看出我有心事,问我。
我不禁问他:“心儿回去了,那边的梦男怎么办?”
“可能会被送到亲戚家,然后一切照旧。”檀越的话没什么感情色彩。
“一切照旧?”这话激发出我一连串担忧,“家人不会找她撒气吗?本来感情就不深,要是存了心折磨一个人,管她是不是孩子——”
“杨安歌!”檀越忽然凌厉地喝住我,吓得我浑身一颤,朝他看去,却发现他脸上并没有盛满愤怒,而是像压抑了什么秘密似的。
前挡风玻璃上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灯光,两侧的车窗也泛起一层暗黄色的光辉。我们的眼前,逐渐展开一片灯火辉煌的世界。
“进城了,你跟一鸣辛苦,还要照顾家人,先回去吧。”檀越望着前方,缓缓舒了一口气,说。
我对他心有余悸,忙点了点头。
下车后,我和一鸣去了我妈家,准备接文茵回来。不过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文茵已洗漱停当刚刚睡下,我们索性在那儿暂住一夜。
我们一家三口就挤在我的小窝里。按理我自然睡我的床,文茵一定要卧床,这下我的小床连第三个枕头都挤不进去。一鸣抱着个毛绒龙猫,一会儿对着沙发比比,一会儿歪到飘窗上试试,一会儿趁我不备,“啪”地爬上我的小书桌,荡着两腿,一脸满足。
我洗过澡进屋时,一鸣正乖乖地窝在小沙发里,或许是闻到了我身上沐浴露的气味,他拱拱鼻子,睁开眼睛。
“睡桌子不是挺好的吗?”我笑问着,从柜子里抱出一条粉红碎花的小毯子,转身扔给他,“空调开着呢,千万别着凉。”
一鸣掀起毯子一瞧,嘟起嘴嗔道:“大姑娘家的东西,我不要!”
我笑了笑,心想有毯子给你就不错啦,转身从柜子里扯出条玫红色的浴巾,举起来朝他摇了摇。一鸣立刻缩起身子,胳膊夹着毯子,乖乖闭眼。
我向他走去,只见他枕手侧卧,像条小猫一样窝在藕粉色的沙发里,盖着花毯偎着玩具,竟有点像偶像剧里的情景。
我忍不住捂着嘴轻轻笑起来,一鸣也坐起来笑,我挨着他坐下笑道:“我总觉得你一觉醒来,就会有个霸道总裁来救你出去!”
一鸣揽过我,用暖洋洋的眼神打量着我,孩子气地问道:“今天冲锋的人是霸道总裁么?那你说的那个‘世上最好的男人’,又是谁呀?”
我听了先是不明就里,紧接着想起今晚在周全家,对老太太说的话,顿时心脏急跳了几下,从脸颊到耳根一片滚烫。我垂下目光,轻轻推开他的怀抱,低下头,轻声说:“他一会儿是一个小孩儿,一会儿又是一个男子汉,一会儿连睡觉的地方都找不着,一会儿又能为全家遮风挡雨。”
一鸣的脸颊有点儿泛红,他微微低下头笑道:“这话你之前怎么没说过?”
我钻进自己的被窝,背过身抚摸了下文茵的脸颊,含糊地说:“之前,之前我保密嘛。”
心儿的案子尘埃落定,这边温书正的调查进展却像死了一样。王义拒不承认温书正就是瘟神,急得我这天和云中躲进休息室,闭门商议对策。
我的性子急一些,撑着云中的椅背,叉腰抱怨道:“大晚上看不清脸正常,审问的人应该问清楚瘟神的其他特征,再跟温书正比对。他们该不会是拿个照片在王义面前,晃晃就走了吧?”
云中性子慢,两手搭在桌上慢慢地绞着指头。她的眼神一直很迷离,突然目光一亮,仰头对我说:“我有个办法啊!”说完她目光忽然一暗,慌忙摆手,“不行不行,这么做太暴露了,不行…”
这一下子我被撩得跺脚,连声催道:“什么办法什么办法,你先说说看!”可那云中虽然任劳任怨,聪明心细,可就是有些优柔寡断,一直抿着嘴,皱眉摇头。
我都快哭了,一手扶椅背一手扶桌,凑到她跟前苦笑道:“贺警官~云中姑娘~云中妹妹~云中妞!老虎到了眼前你还要分是公是母呀?”口说无用,我横下心搬过她的脸,挺直腰板,向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警礼。
云中赶紧扶住我的手臂,脸蛋发红,纠结着说道:“我是想说,派一个人到温书正家,搜集一下他的头发呀牙刷呀,正经地做一个DNA比对!”
这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当即一拍脑门,又给她敬了个礼,半跪下来揽住她笑道:“这办法好啊,很好啊!为了瞒住风声,大不了我慰问他们家一次就是了!”
云中又收了口,神情有点复杂地望着我,又纠结了许久,掰弄着指头说道:“我说一事,也算是机密吧,你~安歌姐姐,你可别生气。”
我心下一沉,预感不是很好,站起身,严肃地给她敬了个礼。
“好了别敬了。”云中都有点心虚了,苦笑着按下我的手,轻轻说道,“温书正有没有亲身参与文茵的案子,还没有定论,可他每年带几个小女孩儿去打工,女孩儿们去了之后再也没有音讯,这是确定的。”
“温书正真的开了工厂?”我想起那天辛阿姨的话,不禁蹲下身,问道。
“他名下没有工厂,倒是有一家娱乐中心,就在开发区。”云中诚恳地说,“辛阿姨已经觉得很可疑了,她说她已经潜伏到中心里做保洁工,想好好探查一番。”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活儿,我忙问道:“哪家娱乐中心?在什么地方?”
云中扶着我的肩膀,紧锁着眉头说道:“在开发区滨江南路,名字叫‘美情缘’,不过咱们只能暗中查查,不能打草惊蛇啊。”
正说着,大门被“吱”一声推开,我们俩转头望去,只见檀越站在门口,一脸嫌弃地问:“你们在干嘛?”
我们俩异口同声:“保密!”赶紧撒手起立,低着头,有点儿紧张。
檀越没细问,轻声招呼道:“外面来了两对家长报案,十来岁的孩子丢了,出来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