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黑暗,一眼望不见边际的黑暗。
他在黑暗中行走,茫茫然,脚步声轻悄如白蚁啃噬海岸的堤。一步,两步,然后一束光穿透黑暗,他看到地面上睡着一个人。
眉眼精致,肌肤莹白如玉,少年睡颜安详,分明是他最最熟悉的模样。他一愣,魔怔般伸手要去触碰,却在下一秒停下动作。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梦境。
那个少年已经死了的。
【1】
他是恶魔,以灵魂为食的恶魔,漠然穿行世间,与人类定下契约狩猎灵魂,转眼数千年。
他不记得这是几次了,在无际黑暗中听到人类的迫切的呼唤,愤怒的,悲恸的,背天弃地的,那气息太迷人令他战栗,然后睁眼,他看到了一个人类。
少年蜷曲于牢笼中,满身血污难掩精致眉眼,裸露出的肌肤如玉莹白。
就像……猫。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然后是什么原因了呢。或许是厌倦了隐匿于黑暗的漫长岁月,或许是着迷于那个灵魂的纯粹干净,或许是太过好奇人类所谓七情六欲,又或许那少年眼底的颜色太深沉太让人迷醉……
那感觉太奇妙,就像第一眼看见了黑暗中的一纵即逝的亮色,惊诧着,小心翼翼着,害怕错过那一瞬间便失去了什么命定的东西,于是毫不犹豫地,他化作人形向少年微微躬身,纯黑羽毛纷飞如雪。
“以恶魔之名向你的血脉发誓,一旦签订契约,将追随千秋万载,直至地狱尽头。”
“你,可愿?”
手被人紧紧握住,他看到面前少年抬起头来,一双眸是海的深蓝。
【2】
少年叫夏尔,夏尔·凡多姆海威。
夏尔说,他要复仇。
夏尔说,他愿用灵魂交换。
夏尔说,在他完成复仇前绝不保留地保护他,绝对服从他的命令,以及绝对不说谎。
夏尔称他为赛巴斯。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
他抬起少年精致的下颌,在他的右眼里写下恶魔的契约书,一点点一寸寸,五芒星状的图样占据整个眸子,将那澄澈的蓝燃烧成最幽深的紫色,美丽致命。
就这样吧。契约未完成之前,他塞巴斯蒂安·米卡艾丽丝会是凡多姆海威家的执事, 夏尔·凡多姆海威会是他的主人。
穿一身纯黑的执事服,胸口别着半开的玫瑰,脸上笑容无可挑剔,他以标准的贵族礼节向面前人躬身:“yes,my lord.”
会很有趣的吧。唇角上挑,是他也未曾意识的莫名期待。
【3】
没有恶魔会是天生的完美执事。
在那之前,他不知道人类会是这样一个挑剔麻烦的生物,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适应着成为凡多姆海威家的执事,去认真着学习人类的一切,尝试着去理解人类的喜怒哀乐,去那样细心周到的伺候一个人,会耐心地应承着某个少爷的坏脾气……就像春风轻悄拂过一夜冬雪消融,一切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不自知地做着一切曾经他不屑一顾的事。
有时入夜,他看着床上那个睡颜安详的少年,暗色的眼眸深处是罕见的疑惑不解。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自己会改变,为什么对夏尔就是不一样……是那数千年太过寂寥?还是自己对这生命早已厌倦?亦或是那个少年真的太特别恶魔的美学在作祟?
不是他找不到答案。那答案太多,而往往越真实越完美的答案越是会驳杂细碎也越是会漏洞百出,于是他不敢去定义什么,其实在潜意识回避着什么。
【4】
夏尔喜欢甜品。
夏尔喜欢红茶。
夏尔喜欢白蔷薇。
……
ciel。
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他不曾这样叫过这个名字的,他称他为他少爷,神色恭谨笑容完美无可挑剔,最多只会在意识里轻笑着说一声:那个小鬼呐……
那个倔强又别扭的小鬼呐……就像猫咪,锋利爪子黑色皮毛,漂亮的眼眸深处藏着戒备警惕,优雅,冷静,也会炸毛呐……
【5】
这多像某种瘾。
不知不觉甘之如饴
【6】
恶魔怎能有弱点。
【7】
夏尔已经死了的。
他记得的。
恶魔怎能有弱点,所以他毫不犹豫,所以那夜月光清浅他不敢看他的脸,所以……少年的灵魂被他吞噬殆尽,在他怀中一寸寸化作雪白的骷髅,一点点湮灭成尘埃。
现在呢,只要他触碰梦就醒了吧。他怎会舍不得,他怎会害怕。
【8】
他记起这不是第一个梦境。
【9】
爱已成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