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姐姐说,她会永远永远的陪着我,直到生命的尽头。
据她说,我出生时是皱巴巴的一团,模样怪丑的,安静地躺在她的臂弯里,不哭不闹,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时她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
我家很大,是一座白色石头做成的房子,有漂亮的花园,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还有好多好多美丽的雕像,就像童话里说的城堡,里面只住着我和姐姐两个公主。
我和姐姐相差七岁,十六岁的姐姐那么高那么漂亮,那么聪明,她会教我弹钢琴、唱歌、在沙地上画画……她懂很多我不懂的东西。
她总是告诉我说,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她,那时我就会装出满脸迷茫的样子,说不懂的太多了不知道问哪个好,要她再教一遍,起初她会不厌其烦地教我,后来次数多了就满脸无奈地刮刮我的鼻子说我是调皮鬼。
不过有时我会问些别的东西,我会问她,为什么家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在,为什么没有邻居。
而姐姐笑了。她的眼睛是漂亮的暗红色,笑起来时弯弯的来时像天边的新月,那么美那么美,她说爸爸妈妈和邻居们都被污染了,不能和我们住在一起。
我不知道“被污染”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去问姐姐,就像我不想问姐姐为什么她喜欢盯着那些石头雕像看,那时她暗红色的眼睛里冷冰冰的全是我理解之外的东西,那么可怕。
我想如果姐姐想让我明白她会告诉我的,我一直在等那一天。
可是,
姐姐,姐姐,
你什么时候会告诉我呢?
【2】
后来,姐姐不见了。
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姐姐也会离开我,像是从未出现地消失不见。
那是个普通的清晨,我醒来没有见到姐姐的身影,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摆钟的嗒嗒声,我有些慌了,大声地喊着姐姐,可回答我的仅仅是自己的回音,寂静,我从没有感到那么害怕过,穿着睡衣光着脚就跑了出去,挨个房间地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嘴里喊着姐姐……
摆钟嗒嗒地响。
没有人回答。
没有姐姐的房子空荡荡的那么可怕,我慌慌张张地跑出房子,要去找姐姐,想着姐姐不会丢下我的,她一定在附近……
小树林,黑色沙地,长满了蘑菇的山洞……我走过了所有姐姐可能去的地方,可是没有人,头顶的天空是阴郁的灰色,海风冷冷吹来腥涩的咸味,然后雨淅淅沥沥地落到头发上,脸上,衣服上,很冷,胸口闷闷地难受得想哭……
姐姐,姐姐,我最最亲爱的姐姐,不是说永远会陪着我么……
去了哪里呢……
那时,我真的害怕姐姐不理我了,真的离开了,不要我了从,漫无目地走在雨幕之中,眼泪直往下掉,仿佛世界就只剩我一个人……
后来的事情我记得不大清楚了,似乎是我不知怎的昏倒了,醒来时就看到了姐姐的脸……
是的,姐姐回来了。
暗红色的眼睛,白白的脸,头发似乎长了很多。
她说,妹妹。
我从未看过她这样浅淡的微笑。
【3】
姐姐变了。
那天醒来后她变得奇怪了。
像是完全变成了我所陌生的另一个人。
她不再教我弹钢琴、唱歌和沙画,她喜欢上了浇花,茶壶里满满装着卡其色的咖啡,她泡的,全部拿来浇花,卡其色的液体滴在娇嫩的花瓣上,真奇怪,白色的花瓣颜色变得越来越深了。
她不再告诉我有什么不懂就来问她,反而我变得喜欢问问题,而我问她的任何问题她都不会回答,她会直勾勾地盯着我,暗红色的眸子里慢慢是我看不懂的东西,然后微笑,那么浅淡的微笑,冰冷的,陌生的,我所不喜欢的。
她也不再盯着那些雕像看。
甚至不再跟我说话。
……
姐姐一切的变化让房子变得安静,我变得无聊,仿佛呼吸着也会窒息。
我很不安。
那么压抑,那么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姐姐,最近你到底怎么了?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她,哪怕意料中的是她不会告诉我答案。
果然,她在微笑。
没有弯弯的像新月的眼睛,我讨厌那样的微笑。
让我害怕。
说话呀,姐姐。我拉拉她的袖子,小心翼翼。
她终于说话了。
她说,我是个疯子。
她说,我也被污染了。
她说,
……
后来她说的什么我都没听清,我在难过,眼泪盈出眼眶,滑过颊落到地上,滴滴答答。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的姐姐,
我最最亲爱的姐姐,
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