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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妻

不负卿本佳人

“那段日子,是这一生我同他最后的一段好日子了。”她的眼角隐隐有泪,嘴角却又带着笑,“这么些年,我时常在想,当初若是我真的就随着他就这么忘了,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宋梓同纪斐最后的一段好时光在他们成婚后,却也不久,不过百日。

纪家是桃花镇最大的商家,纪斐为纪家长子在成亲后自要接手家族生意。纪斐为第一单生意出门之时,正好是他同宋梓成亲的第一百日。

宋梓为他酿了酒,装了花茶,将他送到镇外。镇外桃林花已谢的尽了,桃枝上长出嫩芽来,已不见了满林的红艳,取替的是入目绿意。

宋梓为纪斐整了整衣襟,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冲着他笑:“早去早回。”

纪斐却不动,拉着她一只手直愣愣的看她:“这便让我走了?”

宋梓冲他眨眼,一脸无辜相:“不然呢?”

纪斐大睁了眼,再看她半响,见她是真的再无反应后,才叹了口气伸手搂了她又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等着我回来。”

宋梓靠在他的胸口声音里有温柔的依赖和爱意:“我等着你回来。”

纪斐骑上马慢腾腾的驾着,一驾一回头,慢慢的走的远了再看不清她的脸才快马向前走了。

这一走,便至秋了。这一走,便也是将她和他的好时候,走尽了。

纪斐回来的那日天落了雨,秋雨性凉,带着秋寒。宋梓却起的很早到了镇外,身后婢女替她撑了伞,却起了风,风吹起了雨水有些吹落在她身上,湿了她的裙襟和绣鞋。风再刮一道,她哼了哼打了喷嚏吸了口冷气。

身后婢女小声地劝她:“夫人,回去吧,少爷怕是要晚些,这么等着着了凉还伤了身子。”

宋梓摇一摇头:“我应过他,要等着他回来的。”

纪斐是在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归来的。

远远的宋梓便见到他的身影,婢女在身后为她高兴:“少爷回来了。”

她笑,声音里有很多的想念和柔情:“是,他回来了。”

她的笑却很快僵在脸上。

纪斐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姑娘,他拥着那位姑娘坐在马上,路过她的身边,没看她一眼,直直的便驾马过去了。

宋梓的眼角跳了跳,她走到他面前拦住他前行的步伐,唤他:“阿斐。”

纪斐停下马来低头深深看她一眼,却没张口出声,只是绕过她驾着马走了。

天暗着,宋梓举着一盏灯笼,却没看清他的脸,也没读到他脸上的表情,回家见了纪父,纪斐才开口说第一句话。

他说,“父亲,我要休妻再娶。”

宋梓一路走着回的纪家,纪斐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她的前脚方方踏进纪家大殿。

纪父还未出声,她便皱着眉头先开了口:“阿斐,你说什么?”

纪斐转过身来看她,一双眼睛里是她看不清楚的清冷冰凉:“我说,我要休了你再娶。”

宋梓走到他面前去,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要休了你再娶。”

“你再说一遍。”

“我要休了你。”

“胡闹!”再开口的是纪父,他一手拍在茶桌之上,起了一桌声响,“你成亲不到一年,休妻再娶?你想都不要想!”

纪斐却迎上纪父震怒的脸,一脸无畏声音却冰凉冷硬:“我一定要休妻再娶。”

“逆子!”纪父再一次拍了茶桌,随手将手中的茶杯扔向他,“我说了,你想都不要想。宋梓进了我纪家的门,我就从没想让她出去过!”

纪斐站在原地硬生生受了这一茶杯,茶水流了满脸,他却并不在意连脸都未抹,只是再一次重复::“我要休妻再娶。”

纪父抬手将另一个茶杯扔过来,这一次却扔在了宋梓身上。

宋梓在纪父抬手的瞬间迅速挡在他的身前,替他受下。茶杯砸在她的脸上泛了红,也让她沾了满脸茶水,除了纪斐,其他人皆是一脸错愕。她却只是转过身来看着纪斐,声音里有轻微的颤抖:“阿斐,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你了。”纪斐低了头看着她,声音没有波澜,“所以我不想要你了。”

她退后一步,再问:“那,你爱上谁了?”

“素熙,同我回来的那位姑娘。我要娶她,休了你。”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同我说过什么?”

他不再看她,一把推开,她被推了个踉跄,身心未稳跌在地上,又听见他的声音,“不记得了,都已经那样久的事,谁还能记得。”

  他的声音很冷,听的她心凉。

纪父再拍了桌,震怒的拔高声音:“我看你是自小被宠坏了,到如今无法无天,我说过了,你想都不要想!”

有婢女走过来扶她,她拂开婢女的手,听见他的声音:“这个妻我休定了,也娶定了。”

“你!”纪父气的伸手要打。

“此生不负。”宋梓打断震怒中纪父的话,低着头开口,“你说过,此生不负。”

此生不负,此生不负。

她跌坐在地上喃喃的念出这四个字,念着念着便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便落下泪来。

好一个此生不负。他给她的此生,也就不过百日长。她记得他临走前还对她说,等我回来。她等了百日,他回来了,却同她说,我要休了你,那些誓言,他都不记得了。而离他说出的誓言过去,也不过就百日长。是她错看了人,错付了心,错把谎言当誓言。她脸上的泪落下来和着脸上未干的茶水,让她显得无比狼狈。

纪斐转过身来看她,身子动了动,犹豫片刻还是蹲下身来伸手扶她,她却一把拂开他,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来看他:“纪斐,原来你的此生竟这样短。”

“宋梓……”他脸上有一瞬的惊痛,却又在一瞬之间掩了。他抬了手想要拭她脸上的泪,却再一次被她拂开。

  她的声音里有恨意:“你要休了我,好,很好。”

她踉跄的站起身来,又堪堪稳住身形伸手指着他:“犯错之人才该被休,因而休书由我来写,纪斐你再娶之日万万不要给我写请柬,因为我只会咒你,绝不会祝你。”

她咬着牙忍了泪踉跄的往外走,身后有纪父的唤声,她却全然不闻。只是步步往外去,只是想着快些再快些,离开纪家,回家去。

天已经黑尽了,雨还下着,她未执伞,雨落在身上,她感觉到彻骨的寒意,这样的寒意让她止不住的发颤,她却硬生生的忍了。身后有婢女追出来送伞,她一把推开,径直的往前走,从未回头。因而便也未见到纪斐在她身后,看着她跟着她,直跟着她到了家。

他绕过大门,走到离着她屋子最近的一面墙,扶着墙静静的听了半响,才听见她撕心的哭声。他站在墙外,握紧了拳,强忍着心痛。额上隐隐暴起青筋,宋梓的哭声每一声都剜在他心口上,可他却终归只是闭了眼,扶着墙同她一起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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