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疾驰到了傍晚,隐公子四人在隐国边地的长杉巨城停了下来找了家客栈落脚。
长杉的夜色有些“月思故乡明”的美感,明月高挂,夜深人不静,灯火通明,隐公子徘徊在街头,看着这座城市一派繁荣的景象,他感到心情愉悦。
长杉城中有一座明月楼,流连其中的多是些达官显贵、文人雅士,此刻的明月楼中歌舞升平。
隐公子一进来,他那张俏脸和身上散发的不俗的气息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舞女的步调慢了半拍,琴师的乐曲偏了一音,不过这些,他都没有在意。
二楼有一位绿衣盲女正在抚琴,女子朱唇玉齿、冰肌雪骨,长得真是活色生香,我见犹怜,只一眼,隐公子便注意到了她。
一曲《凤求凰》,多少慕者心,曲声委婉勾起多少人的心弦,终于,有人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想要一亲芳泽。
那是一位书生模样的青年,全身上下都是白净的,好像是一尘不染,他向琴女道:“姑娘的琴艺真乃举世无双,小生不才,自认对琴道还是略通一二的,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与小生共谈琴曲之妙,赏天籁之音呢?”
自认这一番话说得是不失体面,柳晴风对自己还是颇为自信的,不只是因为他的长相,更多的是他的名声、他的才艺。柳晴风被誉为云霄四公子之一,精通世间的一切乐器,熟识音律,而且其诗画技艺也是一绝,更在棋道上颇有造诣,可谓是无所不能,所以,这使得他在大陆上的名声极高。
盲女一曲也奏完了,众人都洒重金为搏一笑,但说的话却丝毫没有柳晴风那么得体,她只得蹙眉对着柳晴风的方向说:“公子错爱,但绿夭只钟爱琴艺,不思其他,若公子想找一位共度良宵之人,还是另寻她人吧!”
柳晴风的脸色难看起来,他着实想不到竟然会有女子拒绝他,而且还是在乐楼之中,这要是让知道他的人给传出去,他的脸该往哪放,不过,他还是很快便恢复如常,只是语气没有了起初的那股热情“哦,既然姑娘不愿,那小生也不便强求,真是,可惜了,唉!”他装作垂头丧气地下楼去,可还没到楼梯口,隐公子开口叫住了他。
“柳兄,哪里去?”柳晴风看过来,看清了,露出吃惊的神色“风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人世间自有快意,哪里是笙歌夜平,你我这等浪荡之客不就应该在哪里吗?”隐公子笑语盈盈地答到。
“也是!”柳晴风过来坐下,往杯子里倒了酒小酌起来,所谓推杯换盏,故人饮得多了也不觉得醉,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地闲聊起来,好像两人都忘了刚才那位盲女琴师绿夭,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两人的目光从未在绿夭身上离开过。
纵然是千杯不醉,柳晴风也有了一丝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味,或许他的醉态是装出来的但他的话却从未作假过,从始至终都没有“风兄,你说人活得为何如此之累啊,这个世界给了你一些东西,它就要把你的另一些东西夺走,人生如此残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呵,你可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隐公子的表情略带鄙视“你柳家乃是川云八律之一,传承少年底蕴深厚,可谓富甲一方,称霸一方,从小,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一点,即便是王公贵族也羡慕不来的,你倒好反而抱怨起自己的身世来了,真是,奇葩一个!”
“呵、呵呵!”一口苦涩的就被灌入愁肠,柳晴风说道:“人生没有遗憾么,屁,在我眼里,人生处处是遗憾。我的一生从来都是被别人安排,现在,连自己的婚事也要由别人来安排,你说,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他的表情是不甘、是愤慨、是无奈,可,这有什么办法。
“就凭你是玄音世家八律之一柳家的唯一继承人!”声音仿佛是一股寒风,吹进柳晴风的耳朵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他转身,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其他的人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好像没有人听见这个声音,事实上,整座明月楼中,除了他与隐公子,就只有那位盲女琴师听见了这个声音,柳晴风若有所思。
“切音,好高明的手段!”隐公子赞叹道。
“不,应该是三分切音!”绿夭闻声而来,和他两坐在了一起,长琴搁在原地,其他的琴师立马填补了她的空缺,一切都如初,不管是音乐还是舞蹈,只是奏曲的人换了。
“哦!”隐公子诧异地问:“姑娘你还懂这个?”
绿夭点头“略懂”,随后问柳晴风“你是柳家的继承人,刚才那人是谁?”
“是我二叔!”柳晴风笃定,因为在柳家他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这位二叔,可最关心自己的却也是这位二叔,“敢问姑娘因何会知我柳家的‘切音术’?”
绿夭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向隐公子,脸上是一幅疑惑又警惕的表情“这位公子功力如此高深,来此,想必不光是为了听一首曲子这么简单吧!”
隐公子更加诧异了“姑娘如何知晓在下的武功高深呢?”
“听脉”绿夭自信道。
柳晴风浑身一震,失身道:“你竟然是‘仙乐谷’的弟子!”几乎是同时,音落,人现,黑影不再是黑影,他成了一个人,他的面部很坚毅,眼神中仿佛带着剑光,他的长发披肩,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打扮的像是一个侠客,不过他的手中紧握的却不是剑,而是一支箫。
“二叔!”柳晴风极为尊敬地向他行礼。
柳林哲点头,转而看着绿夭问道:“你在仙乐谷排行第几?”
“晚辈在七音中年纪最小,因而排第七位!”
“第七,你是她的弟子!”柳林哲回忆起往昔点点,潸然长叹。
“敢问您可是‘折意箫’柳林哲前辈?”绿夭猜到了他的身份又不敢肯定,只得发问,如果自己的猜测正确,那么自己的目的便能达到,但如果不对的话,恐怕就得另想办法了。
“你知道我?是你师傅说的吧!”
绿夭松了口气“家师常跟我提起前辈,常常觉得当年的事很是遗憾!”
“往事不提也罢!”柳林哲话锋一转问她“你师傅送你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晚辈确有一事要劳烦前辈!”
“说吧,什么事?”
“这……”绿夭犹豫,她转向隐公子的方向,意味明显,而柳林哲也看向隐公子,看着他饮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终于,酒壶空了,空气静了,隐公子看着绿夭,他笑了。
“今日与姑娘在此相遇,是在是一种缘分,既然有此缘分,也罢,在下略懂一些天占神卜之术,我便送姑娘一个机缘吧!”隐公子忽然眼神一凝,双手间雄厚的真气仿佛凝成实质,一环一环地向周围扩散。
天机术一施展,仿佛是移形换景,明亮的楼阁刹那间变成了璀璨的星空,星空是那么的璀璨夺目,星空又是那么的神秘莫测,隐公子双眼紧闭,好像陷入了神隐当中。
三人中除了柳林哲略带好奇之外,柳晴风和绿夭则是被这一幕震撼的无以复加。
片刻后,星空消失,明月楼中还是那样的灯火通明,众人也还是各行其事,隐公子睁开双眼,深邃的眼神仿佛是将绿夭的前世今生都一一看透。
他的唇角略带笑意“绿夭姑娘可是姓非?”
“你怎么会知道?”绿夭急问,忽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她立马住口,只是覆水难收,说过的话又怎么收回去呢!柳晴风皱眉,因为他对这个姓氏真的是知之甚少,而柳林哲则是看了绿夭一眼又看了隐公子一眼,若有所思。
“非简芸的非,啧啧,‘天音体’千年难得一遇,得之必遭天妒,想必,绿夭姑娘这双眼睛便是你一生难解的结吧!”
“你到底是谁?”绿夭震惊地问。
“世上精通天机术的唯有隐国的圣师,而其九千弟子当中,成就较高的仅八十一人,而只有九人的功力可勉强算是继承了圣师的衣钵,但那九人无一不是举世闻名的大人物,九人中,两人在隐国的隐神山上,两人在川云楼,一人在浮玉宫,还有一人在宝香殿,最后三人云游四方,居无定所,而你很明显不是九人中的任何一人!”柳林哲思考了片刻后又说道:“听闻近年来隐国漠北城中兴起了一方势力名为天机阁,阁主天机先生精通天占神卜以及天机之术,想必,你就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天机先生吧?”
“不敢不敢,在‘折意箫’前辈面前,即使我再怎么妄自尊大也要自称晚辈啊!”
“哼”柳林哲冷哼一声,不知是对他隐藏身份的不满还是什么,但他还是追问“既然你已知晓她的出生,想必也知道她所求何事,那你又能否算到她的命盘究竟如何?”
隐公子看着绿夭摇了摇头“难啊!”
“何难之有?”
“非姑娘此次来找前辈无非是为了柳家的‘天意九霄琴’,而柳前辈看在其师之面必然会尽力相帮,可,即使加上柳家的天意九霄琴,仙乐谷也只有十方古琴中的其中四张,而其余的六张古琴至今散落四方,不知所踪,没有了十方古琴,这天音体的诅咒怕是难以解除啊!”
“难解那必是有解决之法,先生又何必藏拙!”柳林哲听出了隐公子话中的意思,正如其所言,他对绿夭的事必会倾尽全力,不只是因为绿夭是她的徒弟,更是因为,天音体,若是柳家的后代血脉中能产生一位天音体血脉,那七音八律岂不是要以柳家为尊,想到这,他的眼光顿时一亮。
“想解决也并非全无办法,只是需要姑娘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隐公子露出一幅计谋得逞的表情,朝她狡黠一笑。
绿夭隐隐想到了什么,她迟疑道:“先生莫非是要我……”
“没错,便是你心中所想的那般!”
“可……”后面的话绿夭说不出来,因为这种办法她不是没有想过,但却早已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即使她想,可仙乐谷的门规不许,非家的族规不允,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隐公子起身道:“没有可是,非如此,天音体的诅咒就无法打破,三年后四月十五,日食之夜,星血燎原,天下诸王将会齐至魔都‘噬血城’,机会只有一次,看你握不握的住!”他便柳林哲一欠身,头也不回的往出走,留下错愕的柳林哲与呆滞的柳晴风和绿夭沉浸在这一连串惊人的消息当中。
片刻后,三人回过神来,柳林哲目光转动,不知所想,交代了一些事,留给了绿夭一把锈黄的钥匙后便闪身没了影,绿夭还在不停地思索,脸上始终是一幅犹豫不决的表情,而柳晴风觉得,此刻的这乐声中都有了一丝杀伐之气,这浑浊的酒水中都有了一股血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