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欢回头看了眼他,突然笑了,“表兄,我想去桃林看看那条湖,你陪我吗?”
赵二喜低着头应话:“奴才陪。”
只要是她想,他都陪。
“表兄,若有一天,我死了,你将我同千里的骨灰一起撒在那湖里,可好?”溥欢轻轻开口。
“……好。”赵二喜的心似乎慌了下,他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应下了。
因为他不想最后连陪都陪不了她。
翌日,桃花林。
“船夫,可到湖心?”赵二喜走到木舟前,问道。
正在系绳拴船的老船夫停下动作,回头应了声:“到!你们几个人?”
“两个。”溥欢也走了过来。
而木舟上独占一角的人听到溥欢的声音,身躯似乎僵硬了下。
“小哑,来,过来推一把!”老船夫叫着,又把绳解开来。
名唤小哑的人却只是将身子蜷缩成了一团,许久未动。
“小哑!”老船夫又叫了一声,小哑仍未动。
赵二喜皱起眉,有些不耐。老船夫活了六十几年,惯会察言观色,连连摆手解释道:“他是我孙子,自小关在家里不出门,怕生的很,两位别介意。”
溥欢轻轻笑了笑,“表兄,去帮帮老人家吧。”
然后把目光投向小哑,他穿着灰布衣,头戴斗翌,看不清脸,只依稀可以辨别出是个身形欣长的男子。她缓缓走进,靠近他身旁也坐下了。“你听小哑?好生奇怪的名字。”
船己下水,赵二喜上了船。老船夫正在撑船,闻言,似被触发了伤心事,“他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溥欢似乎没想到,面上闪现愕然,然后没再开口。
她只是觉得他像……他。
随着船临湖心愈近,溥欢渐渐有了些晕眩的感觉。
“表兄,我……头有些晕……”溥欢突然站着身来,船身摇摇晃晃的,她一个重心不稳,跌落在了湖水里。
“扑通”
这时已距湖心不足一里,湖水尤深,溥欢不一会儿就没了影。赵二喜忙跃身入湖里去救她,小哑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又蜷缩在了一起。
对于她,他从始至终都晚了那一步。所以,最后他,只能放手离开。
“咳咳……”待到赵二喜把溥欢抱到湖心的小亭子里时,溥欢面色惨白,浑身冰冷,已了无生气了。
赵二喜看着溥欢,冰冷的指尖轻微颤抖着,抚上她同样冰冷的脸颊,眉,眼睛……
然后紧紧抱着她的身体,眼神空洞。他撕心裂肺地叫着,想要哭,眼睛却干涩得厉害。“啊!啊!……”
原来,他哭不出来了。再也……不会。
…………
辛政二十年,乌鲁木第一任女皇溥欢驾崩于她的生辰,仅四十岁,任政十九年零七月,与乌鲁木前太子千里同葬于赵国境内的一小湖里。
彼时,乌鲁木与赵国两国遵从约定,永结盟国。
而无人知晓的是,已嫁作为妇二十余年的女帝溥欢,至死都仍是个清白之身。
…………
一层一层骨灰撒在湖面上,泛起圈圈波澜。
一木舟在湖面上逐波前行,撑船的人头戴斗笠,穿灰布衣,身形欣长。
他俯下身,面颊贴上冰冷的湖面,湖水倒映出了一张俊秀的脸。骨灰漂过去,那张脸起了褶皱。他趴伏在船头,双手捧起一捧含有些许骨灰的水,紧紧贴上脸颊,仿佛这样,才可以感觉到她的存在和自己跳动着的心跳。
好半天,他才站起身来,撑着船,又在湖面上荡起水波来。只听得他轻轻吟唱着,熟悉的声音又带着一贯的冷清:
“赵家有女唤欢喜,
年少长安情愫生。
千里来寻幼时爱,
此情己深却不知。
几多曲折几多泪,
终是最伤伊人心。
往事梦魇勿回首,
情仇纠缠识不清。
君本无情满腔柔,
怪伊错付一芳心。
生死别离才惊觉,
作茧自缚困住缘。
梦回经年几番现,
悠悠转醒泪残留。
却看烛映伊独影,
我道原是空欢喜。
原是空欢喜。
空欢喜。
……………”
随着歌声渐远,已不见他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