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上海的秋天也已接近尾声。
这天,本该盖着映有黑白交错图案的被子安然入睡的慕千歌,却一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借着清冷的月光,望着窗外洒了珍珠的葡萄果冻般的天空,他心里竟是没来由地紧张。
慕千歌顺着床头柜摸索,拿到手机,白色时间在黑色屏幕与黑漆漆的夜的映衬下显得各外刺眼:星期六10-31-02:15。
还有一天……
忽然,某个念头像辆疾驰的轿车直冲冲地撞进他的脑海。
慕千歌赶忙起身,从书包里拿出英语作业本。
细细的笔尖在白色的纸张上飞快地摩挲着,在静谧的黑夜中发出“沙沙”的声音。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随着他的落笔,夏夜的蝉鸣似乎也在这一刻终止,全世界都静得可怕。
手忙脚乱地收起作业,慕千歌又拿起手机。
他却未曾看到,叶菀舒送的本子上有句话。
身为英语学霸的慕千歌如果留意到它,一定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翻译出来:
“ Met you, is I this life the most unforgettable small really fortunate.”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遇见你,是我此生最难忘的小确幸。】
“你真的要把这孩子过继给我么?”女人抱着怀中的婴儿。
“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寂静的长夜里响起另一个微微颤抖的声音。
“你……真的舍得吗?”许是怕惊扰怀中的婴儿,女人压低了声音。
“她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又怎么会舍得?”声音的主人伸手去擦眼角的泪,“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你的女儿了。”
说罢,她又顿了顿,长舒一口气,好像下定决心一般:“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待她,给她我给不了的生活。”
不等女人回答,她便逃也似的穿过漆黑的走廊,离开了这栋别墅。
跑出大门,她立刻抑制不住地抽噎起来:“孩子,是妈妈不好,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那一刻,仿佛一触即碎的月光冷冷地打在她脸上,清澈的湖水倒影出那颤抖不已的身躯。
还有一双哭红的眼。
不知怎的,叶菀舒最近总会做这样一个无常的梦。
正当她再次因为这梦苦恼时,一个QQ电话冷不丁地就打了过来。
原本停留在聊天的页面忽然跳转。出于本能,叶菀舒还没看清来电人的名字,便下意识按下了红色挂断键。
她正处于呆愣中,倒是下铺的安诗雨先被惊醒:“姐,谁?”
叶菀舒这才急急忙忙地查看记录,一个动人心弦的网名映入她垂落的眼帘:“千里尽长歌。”
“没,你听错了。”她下意识地回答。
听见上方传来的声音,安诗雨倒头就睡。
像是在怒刷自己的存在感一般,又一个QQ电话突然拨了过来。
安诗雨刚要睡着,这么个电话差点儿没把她吓死。
电话接通:“舍予,快起来!我带你去看日出!”
被慕千歌这么一提,叶菀舒这才想起看日出这回事。她又想了想:那不对啊,现在不是10.31吗?看11.1的日出也得再等一天吧?
“千歌,你是不是记错日期了?”她问。
“我打算先带你去玩儿一天。”
“那白天去啊,这么晚我要睡觉。”
“我想避开早高峰。”不知为何,慕千歌觉得自己这个理由是瞎扯的。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偷糖的孩子为了能够拿到糖罐而在家人面前说了谎。
“这样啊……”叶菀舒心里竟涌起一股小小的失落,“好吧。”
——【如果我的心是一座孤岛,那我是否能够囚禁你到老?】
另一边,一个半月前。
韩雪颜回到家,抬头便看见倚在房间门边一袭黑衣的韩亦颜,他垂着头,若有所思。
“爸妈他们……又没回来么?”
“嗯。”少年冷冷地回复。
明明知道是这个答案,可为什么自己还是会一次次抱着希望问出口?然后收获对等的失望。
这时,季浔初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烤鱼。紧接着他又从一个大盒子里拿出许多月饼放在桌上。
做完这一切的他并没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还是一如既往地冲两人喊道:“开饭啦!”
季浔初一边吃一边讲过节的趣事,终于,他发现无论他说什么,得到的都是两姐弟敷衍似的回应。
他立刻明白是叔叔阿姨又没回来过节的缘故。
“我吃完了。”韩亦颜突然起身,端着碗进了厨房,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哐”地关上门。
刹那间,韩雪颜的泪水竟不争气地大颗大颗落在桌上,紧接着顺着桌布的立体纹路滚落在地。
“都怪我……”韩雪颜竟哭出声来,嘴里一直喃喃地重复着,“都怪我,都怪我……”
往事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小时候,韩雪颜因贪玩而顺着梯子爬上了领居家的瓦片屋顶。
她上去之后才发现那里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可是却由于太过专心的寻找从而踩坏了这户人家一大片还在晾晒的豆角。
许是老天爷对她调皮的惩罚吧。当韩雪颜打算下来时,先前的那把梯子已了无踪迹。她绕着房顶找了一圈,四周却只有一只叫不出名字的花猫。
她朝地面望了望,大概两层楼高,上面还铺着厚厚的棉花,跳下去应该不会有事吧?
天不遂人愿,韩雪颜这么一跳,还真出事了。
就在她下来的那一瞬间,楼顶的一块瓦片忽然松动,随着自己一起落下……
自那以后,韩雪颜的后颈上多出了一条难看的弧形疤痕,伤口甚至不能被阳光直接照射……
这也是她无论寒冬还是盛夏,都留着一头长发的缘由。她甚至不能与同龄的女孩一样扎起高高的马尾辫或俏皮的丸子头。
这也使得韩雪颜的父母处处寻找彻底修复伤口的办法,其实也不是没有,而是那些法子一旦失败,均会引起愈发严重的后果。
而他们的心再也承受不起二次伤害——是的,他们在愧疚,甚至认为当年那场意外都是自己的为人父母的失职。
又因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他们每逢过节都会用大大小小的理由推脱,不回家。
也是因为这种血脉相连的亲情,才导致夫妇俩更加不敢面对韩雪颜。
用情至深,愧疚愈浓。
“小雪,你别哭了,别哭啊……”季浔初的心不知怎的一下子慌乱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拿起纸巾替韩雪颜擦眼泪。
可眼前的女孩却依旧哭得昏天暗地。
他咬咬牙,一把抱紧眼前身体微微颤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