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皇叔这几日去见了何人?今日又是谁伤了他?”贴身小厮将裴晏楚扶下软轿,此刻他像是被触及领地的幼狮,怒不可遏欲要惩罚犯上之人。
“幸有上天庇佑,陛下这几日大病初愈,祖宗您应时时探望才是。”小厮靠近裴晏楚,小声提醒着他,“陛下定会称赞您的。”
正是心烦意乱,裴晏楚便丢了往日风度,正要发作,一直坠在软轿旁的福伯匆匆上前,“我的祖宗,是何事惹您发如此大火气?”
福伯见贴身小厮递来眼色,暗道一句不中用,“翊亲王那边有主子和陛下照应着,定是出不了差错,您大可宽心。”
裴晏楚盯着弓腰垂首,一副顺从姿态的福伯;如此僵持许久,见汗水从他发福的脸颊滚下时,裴晏楚才负气转身,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师傅,您何必替那小厮开脱?”小夏子在福伯身后站定,拿出素锦帕子,替福伯擦了擦,“倒是惹恼了小太子这位祖宗。”
福伯用拂尘敲了敲小夏子的脑袋,“你个糊涂东西,眼瞧着师傅在殿下跟前眼热,左右还有着袁管事。今后变了天,你未曾在小太子身侧侍奉,又得如何自处?”
福伯兀的叹气:放眼朝中,大皇子久卧病榻,子嗣无望;太子自幼习帝王之术,得圣上衣钵;三皇子,四皇子一介莽夫,不理朝政;五皇子乖戾,六皇子奢靡;七皇子攻于心计,步步为营;八皇子早已过继西北皇室,不知何时回朝......
“翊亲王......”
裴瑾由着山羊胡的太医在偏殿换药包扎,一通下来,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只听宫人传话,命翊亲王麟德殿赴宴。
偏殿与麟德殿相隔甚远,裴瑾只得再次乘轿,好在宫人脚程不慢,一阵颠簸后便到了麟德殿的偏门。
由春喜搀扶着下软轿,裴瑾接过手炉,小小打了个哈欠;化嵩自陛下年幼便常伴左右,与陛下不知一起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诸皇子中,只瞧不起裴瑾矜娇的样子。
“变天了......”
“九皇子,陛下已命奴才在此恭候多时。”
“父皇之恩,儿臣感激涕零。”裴瑾裹着狐毛大氅,大步向庭内走着,“还劳烦化公公引路。”
化嵩接过宫灯,走到了一行人前面。麟德殿常用于招待外使重臣,自非一般宫殿楼宇可拟,雕梁画栋,廊腰缦回,别有韵味。如今只是寻常宴请,偌大的院子倒是寂静冷清,只见回廊外的远处,有零星几点宫灯,朦朦胧胧,如同庭内伶人的吟唱声,飘袅着荡开,令人听不真切。
“九皇子,”化嵩略显尖锐之声兀的响起,驱散了满庭袅娜,“奴才曾闻,太子殿下那双弯刀,在殿下这里。”
“是,”裴瑾留意脚下路,“还请化公公指教。”
化嵩点点头,便没了后话。裴瑾微微叹气,只命春喜换了只手炉来。
“儿臣参见父皇,”宫人掀起厚重的门帘,随着裴瑾迈入殿门,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裴瑾跪在御下,俯身行礼,一旁便是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庭苑云蒸霞蔚,儿臣......来迟。”
方才匆匆一眼,太子一行已然落座,太子妃长兄,鸿胪寺嫡长子许奕柏赫然在列。再者便是后宫亲眷,裴瑾碍着身份,并未留意。
掌心传来的温暖粘腻,反让裴瑾冷静下来。漫长的沉默后,裴瑾想通了其中关节,表情一瞬扭曲。
“起来吧,”皇帝终是开口,“......去打些水来。”
“谢父皇。”裴瑾落座,那双本应随轿子回到翊亲王府的‘属镂’,果然安静躺在宴桌隔层最显眼处。
宫人们安静的走到裴瑾身旁,仔细擦去裴瑾双手上的血渍,貌美宫女执起他的手放入装有温水的铜盆中,小心的清洗着。
裴瑾抬手,面无表情篡去水分,抬眼却瞧见太子妃许氏面如枯槁,像是大病一场。
“瑾儿此番护驾,朕心甚慰,”皇帝举起酒盏,缓缓瞥向太子一行人,“贵妃,你来想想,该赏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