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堂上,孙权以礼相待,见他羽扇纶巾,长身玉立,气质出众,果真不凡。忙邀了他坐下,又命鲁肃立于他旁
“将军年少而执掌江东,少年英雄,亮久仰将军之名,今得幸一见。”何其儒雅。
“权虽年少而执江东,然才识尚疏,足下之赞,权实惭愧。多闻鲁子敬谈及先生之才,今一见先生,应是权之幸。”孙权引酒相敬。
“不学无才,惭愧惭愧。”他亦执壶觞而饮。
他窃察孙权之色,见他仪表堂堂,心下有了良策。
客套一番,终究入了正题。“近闻刘豫州于新野,先生辅豫州数战曹操,必知其军之虚实。先生可知曹操兵马多少?”
鲁肃闻言,递于他眼色。
他未理,只道:“马步水军,约一百万余人。”
孙权色微变,文武皆议,鲁肃无奈。
孙权遂问:“可有诈乎?”一时众人静矣。
“无诈。”他遂将曹操兵力一一道来。“曹操于兖州本有二十万青州军;官渡之战平袁绍而得五六十万,中原新招兵马三四十万;今方得荆州之军二三十万,以此计之,不下一百五十万。亮言百万,恐惊江东诸位。”
鲁肃在旁已大惊失色,又以目视之。他仍作不见。
孙权显然已是大惊,又问:“曹操部下战将多少?”
“依亮之度,足智多谋之人,不止一二千。”
“曹操既平荆州,可有别的打算?”
他噙笑看着孙权,玩笑一般,“曹操今备战船,不图江东,何图?”
欲吞江东么?其实孙权已料到...
“若其有吞并之意,权当如何?还望先生为权一决。”
他起身,施礼而曰:“亮有一言,但恐将军不肯听之。”
“先生但说无妨,权愿闻高论。”
“将军因大乱而起于江东,江东人杰地灵,群雄并起。然曹操拥兵百万,近又破荆、楚,我主与之相抗,纵有英雄,亦无用武之地。亮望将军量力行之,若将军度自己之力堪于曹操抗衡,则尽早绝之;若将军不能,何不以众儒之论,向北而事之?”
孙权略有思虑,“汝主刘豫州为何不降?”
他笑言:“我主为皇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仰慕,虽曹操如此,我主岂能屈其之下?天下之人皆可对曹操俯首称臣,唯我主断断不降也!若此看来,我主当是世上唯一不惧曹操之人!”
孙权闻此大怒而变色,拂袖而去。大臣亦议论纷纷,哂笑而随孙权散去。
他朝孙权施送礼,看着众人离去,却丝毫不为孙权之怒而动半分。
鲁肃想孙刘联盟危矣,带有责备之态,“孔明何故如此言之?孔明之言甚藐吾主,幸吾主大度,未责孔明。”鲁肃分明看见他难掩的笑意,当真越不懂他了。
鲁肃语罢,他仰面大笑,“何故如此不容亮?亮本欲献良计,既无人问之,亮固不言。”
鲁肃恍然大悟,楞楞地看着他。待将他安顿好,匆匆前往劝孙权。
背对着鲁肃的少年怒意未消,“孔明欺吾太甚!”
鲁肃曰:“主公,肃亦责之。然,孔明实有良策,主公何以不问乎?”
孙权踱步思忖,“子敬之意可是他在激吾?”
“正是。”
孙权转身,喜上眉梢,“吾浅才,几误大事矣!速速请来,且听他高论。”
因置酒相待孔明,三人共酌。
“先生,权敬先生一白!”孙权执了一樽酒。
他遂拿起面前斟满的觞,“亮实不敢当。”
二人饮毕,孙权开口:“先生,今日堂上之论,是权意气矣,望先生勿怪。”
“亮言语冒犯,望将军恕罪。”
语罢又是数巡之后,孙权微醉,淡淡红晕已染玉面。“权不才,欲向先生讨教”放下酒樽,“依先生之见,今何以抗曹操?”
鲁肃于一旁,目视孔明,只听他道来:“曹操兵马虽颇多,然不足为惧。”
“此何也?”
“将军且听亮算来,吾主虽败,然关云长尚统兵万人,江夏刘琦之兵亦不下万人。曹操虽兵多将广,然此至江东,远来疲惫,适追吾主,轻骑日行三百里,此谓强弩之末,兵力折损些许;再者,北方之人,不习水战,不敌将军之水军,此兵力再折损;况曹操收荆州兵,其兵人心不齐,不一心事曹操者,其兵力再折。今将军与吾主同力,定能使曹操北归,见此强势,如此鼎足之势成矣。今成败如何,全凭将军一决。”
鲁肃暗赞孔明,孙权亦如此。
“今听先生一言,权茅塞顿开!权已决,即日与刘豫州相联,共抗曹操!”
遂令鲁肃安顿好孔明,又将此意传于江东文武。然朝中人心不一,或反对,或赞同。反对之人皆劝于孙权,孙权一一推脱。
“外事不决,问周瑜,内事不决,问张昭。”孙权忆起兄长孙策临终之言。
公瑾,汝必与权心意相通。
周瑜于鄱阳训练水军,闻曹操欲攻江东,遂快马加鞭,连夜回了江东柴桑议事。
此一回,文武皆前往见之,悉以战与不战之事问之,周瑜推言:“此事待明日面见主公,瑜自有定论。”送了众人,迎来孔明。周瑜遂摆酒相聚。
鲁肃见周瑜,他想公瑾应是主战吧。“公瑾之意如何?”
“曹操锋芒大露,不可轻与之战,此若战,则必败矣。瑜之意,降之则江东安平,战之,则江东难保。”
鲁肃大鄂,曰:“不然,以将军之才,联以刘豫州,定可一敌。”
他久未言,只袖手冷笑。鲁肃与周瑜皆目视他。
鲁肃问:“孔明何以笑之?”
他只笑曰:“亮笑子敬。”鲁肃面露疑色,他以羽扇虚指,“亮笑子敬不识时务。”
“子敬且看,伏龙先生亦是此意。”
鲁肃越发难以捉摸孔明之意,问:“孔明,先前汝激吾主战,今日怎又劝公瑾退?”
他饮了一杯酒,缓缓放下酒杯,曰:“公瑾不欲与曹操相战,此乃虑之江东兵马难胜曹操,公瑾之才难于曹操之将抗衡,子敬不知,子敬不知耳。”他轻笑,摇动羽扇。
鲁肃闻言大惊,忙看向周瑜,周瑜面色已然是怒意难挡,欲言而未敢。
周瑜大怒,曰:“先生此话辱吾太甚!”
他忙谢曰:“将军息怒,亮之过矣。”
周瑜遂又听他道来:“公瑾,子敬,若退曹操,实甚容易,只拱手奉上两人即可。”目光中的狡黠无人捕捉。
二人皆疑,对视一眼,复又微微带喜般看向他。周瑜问:“不知何人?”
他执起酒杯,低头把玩,笑曰:“闻乔公家有二女,大女大乔,小女小乔,皆绝世之姿。”
周瑜与鲁肃皆愣,尤其周瑜,面上十分不悦。
只听他继续道来:“曹操曾立下誓言,今生平两愿,一愿一统天下,四海归之;二愿得二乔相伴,以度晚年。甚至建铜雀台欲以之相迎。”抬头,将酒杯放在桌上。
此话到此,鲁肃已是吓得不知再以何话说于他。
“曹操竟如此侮吾!”周瑜难以压制内心愤怒,拍案而起。
他佯作惊异,问曰:“公瑾何以如此言?此二人于江东而言,无非如沧海一粟,少之,何足为惜?又何谈侮了公瑾?”
鲁肃忙叹息而曰:“孔明不知,此二人者,大乔乃是先主孙策之妻,而小乔,则正是公瑾之妻哉!”
他大惊,向周瑜赔罪:“鄙人不知,污了二乔之名,死罪死罪耳!”
“不知者不罪。”周瑜只气曹操,未有怪他。
“然...”他语出又止,只做痛惜之态。
周瑜乃问其因,他曰:“若此,则更危矣。”
“如何?”
他望着当空皓月,长叹一声,转又视之周瑜。“公瑾有所不知,曹操素视少女如残花败柳,唯他人之妻最为尤物。昔吕布之妻貂蝉如是。”
周瑜闻此,怒不可遏:“我与曹操,势不两立!”
他智激周瑜,见周瑜已然下定决心,乃曰:“公瑾,亮有一计。”
“瑜亦然。不如写之于手心,且看此计有何不同。”
二人遂写于手心,只看二人打开手心,四目互看,皆为“火”字,二人大笑。
“公瑾与亮此计相通。”
三人又饮了数巡,谈笑相论。
天色俨然已晚,鲁肃引他归去。
“孔明岂会不知小乔乃公瑾之妻,故意激之,肃为孔明担忧矣。”鲁肃回想起孔明先前之行,诚恐他因此失了性命。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公瑾亦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