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月英瞒亮久矣

他初见月英，是在一家茶肆。

以茶会友，当日，唯独多了一位陌生朋友。

“敢问足下何人？”他端了清茶，微微俯首，以示礼节。

“区区庸人，何足一提？只过客匆匆罢了。”那小兄弟一身劲装，头戴斗笠，立于诸葛亮等人之间，个头不过正及他们的肩而已，况诸葛亮身长八尺，“他”更显娇小。

“此言差矣，人生于天地，自有其用，况足下别成一番气势，依亮之见，恐不是庸人，莫要自贬才是。”他爽朗一笑，二十五岁的年华，尽露于面。

“足下便是伏龙先生？” 少年眼眸中泛起微光，语气掩不住惊喜。

他浅笑，自谦曰:“亮不才，冠伏龙之名实为惭愧。”

少年却是越发兴奋，然而故意压抑，遂曰:“伏龙之名早有耳闻，先生不必自谦。可愿与鄙人一同品茶？”

“求之不得！”二人遂共相煮茶。

“不知兄台之名，还望相告。”他俯首问少年郎的名字。

“鄙名复姓司徒，单名一个瞻字，字瑾远。”少年脱口而出。

“诗经有云:瞻彼日月，悠悠我思。瑾远兄此名甚好！”他赞叹。

少年微愣，瞻彼日月，悠悠...我思么？心下亦疑惑自己为何取此名字。

“倒是父亲对母亲之思念。”

“哈哈哈，如此亦甚好！”他又爽朗大笑。

“先生莫笑。”倒是有些羞，这般胡诌，幸父亲不知。

“亮遵命。瑾远兄，今天下战乱四起，瑾远有何见解？”他静静看着眼前男子，对其颇为好奇。

扶了扶斗笠，少年白衣，勾唇乃浅笑曰:“愚以为，天下久后必定三分。”

此语道出，他讶异，神色微染欣赏。“瑾远此话，亮听来甚是！”

“在下不才，有此拙见，先生这般，倒是打趣矣。”

“非也非也，此非打趣。实乃亮之敬佩瑾远。”他笑着，却带有一丝难以扑捉的挫败。

他自以天下能知三分之人足以用杳杳二字形容，而他诸葛亮，便是其中一人。却不料，此刻把茶看花，笑谈天下，立于眼前的少年，竟亦知天下三分。

“先生之才干，数倍于我，当比我之见解更甚。”

“亮不才...哈哈哈”他轻抿清茶，“亮该往陇田耕矣，瑾远，就此告辞。”

二人便互告别矣。

殊不知，“少年郎”就此一面，便对他念念不忘，芳心暗许。于最温柔的内心，装载了这个将要相伴一生的男子，他的爽朗，他的儒华，以及他的风华正茂。

于二十五岁的年华里，他迎娶了黄家的女儿黄硕，乳名月英。

后来，他才知道，那“少年郎”原是月英。

那夜，火红溢满，灯火摇曳。

“月英原是那日茶肆之瑾远，是亮不识！若非月英今日相告，亮恐此生难知。”他浅笑，如春日里的春风。

月英望着他的笑颜，有些羞赧，红晕淡淡，爬上脸颊“孔明，若是早晓月英是此模样，可还会迎娶？”

他摇头，曰:“亮并未嫌弃月英。”

黄月英:“孔明未曾回答可悔？”

愚以为，天下久后必定三分...那自信的话语再次被他忆起。“不悔。”他语气淡淡，却足够坚定。他若说如旁人那般情话是何模样，不得知，月英亦不得知。“倒是月英，瞒亮久矣。”

此后岁月静好，他于庐中作诗阅书，月英在旁研机械，时而共设计机械；二人或舞文弄墨，畅谈天下沧桑之事；或于夜晚赏月抒怀，清风明月，自在休闲；农忙时他躬耕于田间，月英便日日送餐饭，一顿未少。夕阳西下，至傍晚携手同归，他常唱梁父吟于月英。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低沉悠长的调子自他口中哼出，月英携了他的手，载着余昏归家，彼时芳草依依，摇曳生辉。

时人皆笑“莫学孔明择新妇，止得阿承丑女。”

旁人哪知，他看上的，却并不是月英的容貌，而是能与他堪配的才能。

月英知晓她的夫君诸葛亮，不会一生都隐于隆中，与她相伴，看潮起潮落，共赏烟霞。月英知晓总归有一日他会如同北极星一般，照耀普天，正如伏龙一般腾空而起，飞跃千里。她嫁于孔明，日后常孤独一人的日子她已预料，然纵如此，他既不悔娶月英，月英亦不悔多年等待。

月英尝见他忧思之时，无以解劳，便制了一把羽扇赠予他。望他沉闷之时，羽扇轻摇便送去清风，以慰苦恼。

他笑着接过，“月英果然手巧，得妇如此，是亮的福分！”

月英:“孔明日后若再遇难事，切莫焦躁，羽扇送风，到底也冷静一些。况月英信你，信你能想出万全之策。”

自此，他羽扇不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