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火

“你知道实验室为什么爆炸吗？”贺云恒注视着林樾，目光沉沉。

　　林樾不明所以，但还是有些怵：“不是说……操作不当吗？”

　　贺云恒叹了口气，摇头。却又扯了个不相关的话题：“你有女朋友？”

　　“我——”提到“女朋友”这个字眼，林樾潜意识皱眉，很快否认：“我高三跳级的时候，她拿自.残逼我不让我走，我骗她的，怎么了？”

　　林樾心里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贺云恒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来管她有没有女朋友？

　　“那后来呢？”贺云恒深深地看着她。

　　这个眼神……

　　在林樾印象里，她以天才的身份跳级大学，入学即是物理实验室成员，贺云恒这个院长对她是格外看好的。

　　她当然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贺云恒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后来……”林樾没来由的心虚，低下头，“我也没跟她说，就无疾而终了……”

　　贺云恒瞥她一眼，揉了揉眉心：“林樾。”

　　“在。”

　　“实验室爆炸，是蓄意纵火。”

　　“什么？！”林樾猛然抬头，眼里掀起惊涛骇浪！

　　在实验室蓄意纵火？！

　　疯了吗？！

　　“是……”她平日里沉稳的声线颤抖起来，“温南琳？”

　　温南琳，林樾的“女朋友”。

　　“嗯。”贺云恒低低地应了一声，看向窗外，周身被乌云笼罩。

　　可他的“雨”从未下在林樾身上，他只会自责，随后陷入茫然，无助。

　　在实验室纵火，不仅仅是会有像宋离这样的科研人员殒命，更意味着要损失不可估量的器材！

　　那是实验室，更是平京的物理实验室！

　　平京带动全国发展，而实验室，带动平京发展！

　　温南琳，毙她几次够偿的？！

　　“对不起！”林樾几乎站不稳，茫然地抬头，只觉一团棉花堵在胸口，可事到如今，她能出口的，竟只有一句无力而苍白的“对不起”！

　　“我……能补偿什么？”她看着不言语却一瞬苍老的贺云恒，无措的像个孩子。

　　“补偿？”贺云恒转头看向她，苦笑。

　　不怪林樾的。

　　她才十九岁，能补偿什么？

　　贺云恒叹了口气，正欲摆手让她回去，脑海中却突然浮现一个单薄的身影——

　　等等……

　　宋简？

　　宋简怎么办？

　　贺云恒抬头，对上林樾愧疚的视线。

　　而刚刚她的话，犹言在耳！

　　“你喜欢孩子吗？”贺云恒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心里却早就盘算好了：管她喜欢不喜欢呢。

　　“啊？”林樾怔住，大脑转的飞快——这是有事找她帮忙了！

　　“喜欢。”眼前这个独生子女、连小孩都没抱过的林家大小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宋简——交给你了？”贺云恒挑眉，语气不似商量，倒想以往在实验室说过无数句的“去把这个量一下”。

　　简而言之——是命令。

　　“宋简？！”林樾睫毛颤了颤，“您是说让我帮忙带一段时间，还是……”

　　还是养她十几年？！

　　贺云恒不满地看了林樾一眼，眼里分明写着“你说呢”。

　　“院长！！！”

　　*

　　宋简还在医院，林樾黑着脸坐在车上，向医院的方向而去。

　　“不是我说，你还真打算养那个小孩？”开车的男人哭笑不得，“要我说，干脆送阿姨那去得了。”

　　“我妈？”林樾无奈，“他们两口子老封建，得给宋简扔出去吧……”

　　京城世家，看重血脉。

　　宋简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要真送到林家总部去，还真是个大麻烦……

　　医院。

　　夏日的阳光炙热温暖，照着洁白的床单，映着少女安静的睡颜。

　　林樾坐在床边，怎么看，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小孩睡着了之后，倒没平常那气势汹汹的模样。

　　乖多了。

　　林樾暗暗想。

　　床上的宋简动了动，无意露出一截手腕。

　　林樾小心翼翼地握住，怕她手冷，准备放回被子里。

　　但是，可真瘦啊……

　　手里的东西不存在一样，轻的仿佛灵魂，下一刻就要去追寻自由了。

　　林樾感叹着。

　　可谁知——

　　纤弱的手在林樾碰上来的那一刻，竟紧紧扣住她，怕她跑了似的，带着明显的力道，却也昭示着宋简的不安。

　　林樾愣住。

　　她原是不太喜欢小孩的。

　　在她印象里，这是种又吵又闹又烦人的生物。

　　但如果是宋简……

　　林樾回握住她的手，锋利的眉眼染上笑意——

　　那，也不是不行啊。

　　*

　　“什么？才十万？你们打发要饭的呢？！”熟悉而令人厌恶的妇人嗓音再次出现，吵的一群研究人员心烦。

　　贺云恒这个好脾气也被磨的没了耐心。

　　宋离也是物理实验室的人，他们当然知道宋离的贡献。

　　至于为什么只有十万块……

　　贺云恒实在是不愿意，把那些钱都留给这对丧良心的父母！

　　“我们只能出十万块……”医院走廊陷入寂静，有人站出来回话，挂着尴尬的笑。

　　但心里总也是不情愿的。

　　自己那副嘴脸，自己认不清吗？！

　　“还有没有天理？！”宋母愤怒地指着他们，宋父站在一旁，装模作样地拉了几下，眼里却带着得意。

　　“我儿子——”但这次，她的声音却突然被打断！

　　“闭嘴！”

　　“这是医院，保持安静！”

　　三人的声音重合！

　　林樾倚在墙边，懒散地看着宋家父母，冷沉的视线里，却淬了冰！

　　送她来的男人瞥了林樾一眼：“你也闭嘴，陪你宋简去。”

　　他可以穿着常服给林樾当司机，但也可以套着白大褂告林樾医闹。

　　实验室的人员一愣，很快有人低声道歉就悄悄离开。

　　贺云恒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疲惫地说道：“叙白，真是，还给你添麻烦……”

　　“没有，没有。”沈叙白淡笑，“您先回去，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行，行。”贺云恒巴不得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沈叙白也算给了他片刻安宁。

　　“你们？”沈叙白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暗道真是没眼力见，怪不得都这么烦他们！

　　“我们是来要钱的……赔偿是不是被宋简抢了？！你别想赶——”

　　“快走！”宋母还没来得及发飙，就猛然被宋父一拽！

　　这女的到底有没有脑子？！

　　那男的比他都高，看不见他眼神吗？！

　　刚刚还统一战线的两人顷刻反目，宋父更是在心里将宋母骂了千万遍。

　　“麻烦了，我们还有事先回家了……”他只得陪着笑脸道。

　　*

　　“烫——”宋简刚喝进去一口水，又猛然吐出来。

　　“嗯？”在削苹果的林樾一愣，有些不自在——她哪里知道那水是烫的？

　　“林樾……”沈叙白眉心突突直跳，“你就不能把水来回倒一下？学物理的这都不知道？”

　　林樾拍了他一下，正要接过宋简手里的水杯，却落了个空——宋简已经将水放到床头柜，声线平淡地开口：“我爸妈来了？”

　　林樾和沈叙白都是一顿。

　　“来了。”最终，还是林樾先开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

　　“说什么——”宋简下意识开口问了句，又自嘲一笑，“来要赔偿？”

　　“当然了！”沈叙白猛拍了一下手，打抱不平地说道：“儿子没了倒还比不上那仨瓜俩枣的赔偿金！真是……”

　　宋简莫名有些尴尬。

　　其实，那赔偿金，也不是仨瓜俩枣……

　　“奥对，话说回来，你们给了多少？”沈叙白转头看向林樾。

　　“十万。”林樾将削好的苹果递到宋简面前。

　　“十——”沈叙白一愣，“不都是三十万吗？”

　　话一出口，宋简也愣住了——她已经认定了眼前的林樾是好人，结果到头来，怎么是实验室这边少给了？

　　林樾仿佛知道宋简在想什么，不紧不慢地开口解释：“剩下的给你——给我们了。”

　　“我们？”宋简对她的用词不明所以。

　　“嗯。”林樾抬头，含笑望着她，“不是要跟我走？”

　　记忆突然涌入脑海。

　　那会她发着烧，林樾还当真了？！

　　她真要跟林樾走？！

　　这不对吧？！

　　“等等……”宋简迷茫地开口，“都三个苹果了你别削了……你为什么，会愿意带我走？”

　　“因为那三十万的赔偿金。”林樾停下手中的动作，吊儿郎当地笑笑。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