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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成毅:锁春

一九五九年三月。

小东巷改名了,现在叫做枫乡。

王星韵身着一袭杏色修身旗袍,衣领处点缀着几朵梅花。她平时着装低调朴素早就没有穿过这么清透小巧玲珑的衣服,现在走在吵嚷的繁街上竟没有一丝不自在。

王星韵身着简单又不失华丽,缓慢在人间烟火中,没有为之停留。缓慢地,坚定地向街道的尽头走去。

远远的三个大字映入眼眸中。

锁春堂。

岁月的痕迹在锁春堂尽显,上方牌匾经过风雨冲刷,烈日暴晒,早已如同枯木般腐朽,脆弱不堪。只能勉强的挂在上方,迎接以后的岁月冲刷,直至掉落。

锁春堂即使没有锁住大门,也没人敢进来,也没什么人往这边走。一是街头深处,二是因为小东巷的大多人都是后来才到这里安居,总有些不实谣言乱传。

谣言是什么呢?是在枫乡还是小东巷的时候的人,在吃完饭后和邻居的畅谈,人的记忆是有偏差的,理解是有偏差的,他只会把脑海里的东西大差不差的讲出来,其中可能仅有微小的差错,但一个人的差错传给另一个人,另一个人的差错再传给下一个人。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慢慢的就传出了一个错漏百出,瑕疵遍布的事实。

人们相信这是事实吗?肯定是不完全相信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不会去当这个出头鸟。

即使知道这是一个假的,不存在的,仍然不会迈出那一步。最后假的也成真的了。

没人靠近这里,因此也没人看到王星韵踏进锁春堂。

院里出奇的不算太乱,偶有的地方结了蜘蛛网,没有了细心打理,杂草丛生,灰尘遍布。

王星韵走进后院,直入眼帘的便是生长茂盛的西府海棠树。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这颗海棠树没有被战争摧毁,没有被岁月蹉跎。它仿佛被世间遗忘,自己在不知名的角落蓬勃生长。它不惧岁月,不惧风雨,不惧战争。

顽强的生长到现在,依旧绚烂,花瓣也依旧锦簇。

王星韵没有在海棠这里多停留,穿过长廊,手指轻抚一草一木。

来到房屋门前,没有立刻推门进去,只是站着。

片刻,抬手推门而进。

屋门被关上,窗户也常年没有开过,有些呛人。

王星韵把窗户撑起,外面阳光透进,屋里明亮了不少,不再显得压抑死气沉沉。

阳光照射,可以清楚地看到尘土在空气中飞扬。

她从井里打了盆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抹布,浸了浸水,仔仔细细擦边屋内每一处。

打扫完房间,又把锁春堂打理了一遍。

这几年,王星韵几乎走遍了中国,她亲眼见证祖国的崛起,山川的美丽。

王星韵在这些旅途中不免会想,会不会成毅会从身边经过,会不会不经意间的一抬头就看到成毅在前方向自己招手,就是这些想法,所以她会留意每一个人,怕自己注意不到,会站在最显眼处。

没有,什么都没有。

日暮之时,赤红的夕晖染红半边天,七彩的霞云蛰伏在天边。

锁春堂渐渐回到了民国23年的春天。

王星韵忙完这一切,回到后院。正眼看着这颗旺盛的海棠树。

微风轻起,不免让人舒爽,粘稠的汗液在额头,风气吹动发丝,有些碍眼。

王星韵用手将头发抚到一边。

靠近海棠树,伸手触摸,她在抚摸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在抚摸这个被岁月遗漏的物体,在抚摸当时的诀别。

后退几步,抬头仰望海棠花。

她久久沉寂的神色中,流露出当年的样子。眸光带笑,是希望,是期待,是向往。

是当年离别时希望有的下次再见,是当年分开时两人相互期待的再次重逢,是被时间留下来的一个人对以后的向往。

“海棠花,开了。”

“先生,我想你了。”

二十多年的时光,现在终于真正意义上迎来了属于他们的春三月。

锁春堂,顾名思义,锁住春天。

时间在此刻定格,往后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时都是属于他们的春三月。

春三月,万物苏,往余生,锁终情。

不会有人知道,人人不敢靠近的锁春堂中,有着一棵屹立于后院的海棠树,也不会有人知道这棵海棠树下安安静静躺着一个白裙女子。

掉落的海棠花,覆盖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于落下的海棠花一样,滋润着海棠树,滋润着土地,滋润着回忆。她的灵魂回归爱人的怀抱,共同携手奔赴未来。

冰河融化,燕鸟还乡。被尘封在地底的灵魂,终回故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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