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裴良静坐在小院之中,素手轻扬,一把鱼食撒入浅浅鱼池。
刹那间,六七尾肥鱼竞相争食,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这些皆是尘世凡鱼,裴良未曾细究品种,只念其肉质鲜嫩、滋味鲜美。
养鱼于他,既是闲时雅趣,又能饱口福,实乃两全其美之事,也是两百年来诸多雅兴中唯一保留的爱好。
鱼戏水中,人游世间,各得其乐,各享自在。
裴良沉浸于这静谧夜色,修身养性之际,目光陡然一凝。
“咚咚咚!”一阵沉重且凌乱的脚步声,在门外巷道突兀响起。
紧接着,左侧睡房之门被人猛地推开,“吱呀——”一声后又迅速阖上。裴良眉梢轻蹙,在他看来,修士行事素来讲究沉稳,即便半夜归家,亦是悄无声息,这般动静实属异常。
他这左邻,乃炼气四层的壮汉陈龙,以冒险为生,这也是诸多散修无奈之举,无甚专长,便投身冒险小队,猎杀妖兽、探寻灵物以换灵石。
记忆中,陈龙常年在外厮杀,浑身煞气萦绕,实力颇为强悍。往昔归来,总能逍遥快活一阵。
裴良曾对其心存忌惮,亦有几分艳羡。
不过如今,他自觉以自身实力加上五具影分身,或可与之抗衡一二。“罢了,事不关己,且回屋安歇。”
裴良暗自思忖后,起身回屋。
次日,旭日高升,裴良慵懒地推开店门,便见一脸憔悴的方老头已候在门外。
“如何起得这般迟?年轻人当勤勉奋进!”方老头开口便教训道。“有何事,直说便是。”裴良面色冷淡,这方老头没多少能耐,却偏爱找人论长短、讲道理。
方老头也不恼,凑上前,神色诡秘地低语:“昨夜那阵动静,你可曾听闻?那位陈……”话未及说完,隔壁房门霍然开启,陈龙那魁梧身形现于眼前,浑身肌肉紧绷,宛如磐石。
方老头瞬间笑容满面,热络道:“陈道友,瞧您这满面春风,此番冒险收获想必甚丰?”“二位早!”陈龙苦笑着摇头,“莫要再提,此番辛苦三五月,险些性命不保。”
裴良嘴角轻勾,微微点头示意,不经意间,鼻尖轻嗅一股淡雅草药芬芳。
裴良瞥了一眼方老头,心中暗自思忖,这家伙是如何从陈龙那明显萎靡的面色上瞧出“春风拂面”之态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去怡红院放松放松,二位可有兴致?”陈龙笑着发出邀请。
裴良与方老头相视一眼,皆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
“嘿!方老头你是年老体衰,没了这等心思。
裴道友,你如此年轻,怎地也不晓得享受人生乐趣?”
陈龙见二人反应,失望地耸耸肩,转身离去。
这怡红院乃是坊市中声名远扬的销金窟,内里的女修大多研习过魅惑之法与房中之术,各个手段厉害,简直如同“敲骨吸髓”一般,让人流连忘返却又元气大伤。
对于那些常年在外浴血厮杀的修士而言,或许算是一处宣泄之地,可裴良却深知其中利害,他还想在这世间多逍遥些时日,自是不会涉足那种地方。
相较之下,他宁愿与一位品性纯良的女修平和友好地交流往来,也不愿陷入怡红院的温柔乡中。
方老头见陈龙离开,也未再提及昨夜之事。
毕竟人还安好无恙,料想应不会有什么潜藏的未知风险波及到他们。
修士在外冒险闯荡,本就是将性命悬于一线,遭遇各类凶险实属家常便饭。
方老头起初担忧的是,陈龙会将冒险途中的危险带回这宁静的巷子。
“裴小子,你可千万莫要学他这般荒唐行径。
那怡红院绝非善地,一旦踏入,人便如同陷入泥沼,难以自拔,大好年华也就白白荒废了。”方老头临走之际,仍不忘苦口婆心地说教几句。
裴良微微点头,他怎会不明晓这其中浅显易懂却又常被人忽视的道理。
冒险挣来的钱财,在女修的温柔乡中肆意挥霍,待钱财散尽,便又再次外出拼命挣钱,循环往复。
这般看似爽快肆意,实则是对时光的极大浪费,虚度了本可用于修行精进的岁月。
……
日子如水般缓缓流逝,平淡而简单。
裴良的小店生意依旧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对此,他也未曾抱有多高的期望,本就没指望这小店能为自己积累下多少财富。
当下,他满心的期待皆寄托于几个分身之上。
郗望一路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如今已然越来越接近玄羽宗。至于能否成功拜入宗门,这一切便要看郗望自身的谋略与机缘了。
不过,裴良深信,以郗望地灵根这般出众的资质,只要能寻得恰当的时机展示一二,要踏入玄羽宗的大门应当是轻而易举之事。
而申富与沈丹,依旧在坊市中徘徊不定。
这符宝阁与丹宝阁,皆不是轻易能够进入的地方。
其背后乃是开辟此坊市的筑基世家,势力庞大,规矩森严。
想要入内学习深造,仅凭自身天赋远远不够,还需等待机缘降临,通过重重严苛考验,方才有机会达成心愿,开启新的修行篇章。
好在,申富和沈丹这两位分身始终坚持不懈地努力着,已经着手疏通各种关系,逐步与符宝阁和丹宝阁的内部人员取得了联系。
裴良并不着急,对他而言,时间是最充足的资源。
在这漫长而略显无聊的岁月里,有所期待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又一日傍晚,天色渐暗,裴良正准备关上小店的门,去购置些酒肉,为今日的工作画上句号。
这时,店里走进一位穿着得体的修士,其身后还跟着三位身着青甲的卫士。
“裴掌柜好,在下宋鹏举,忝为云落仙坊执事!”
裴良心中一惊。他知道,云落仙坊是由玄羽宗旗下五大筑基家族联合建立的,其中宋家占据主导地位,负责维持坊市的秩序,保障坊市的平稳运行。
能担任坊市执事的宋鹏举,必定是宋家的核心人物。
“宋执事有礼,您光临鄙店,真是令裴某受宠若惊!”裴良赶忙起身行礼。
“冒昧前来,裴掌柜勿怪!”宋鹏举语气平和,“只是听闻窃贼吴盼常来贵店,有些事情需要掌柜配合调查一下。”
“窃贼?”裴良心中一紧,暗自思忖吴盼怕是出事了,于是问道:“不知执事需要在下如何配合?”
宋鹏举尚未开口,其身后的一名卫士便冷然喝道:“但凡与窃贼吴盼有过接触的,都要接受严查!”
裴良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抚须不语的宋鹏举,瞬间明白这场搜查无法避免。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自己也没什么可担忧的,重要物品都放在储物戒指里,小店和后面的住所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想到这儿,他坦然地侧身站到一边,说道:“请便。”
宋鹏举微微点头,身后的三位卫士立刻行动起来,开始仔细翻找小店和后院,一名巡卫还手持类似罗盘的物件,在狭小的屋院中不停绕圈查看。
趁着这个空当,裴良向宋鹏举拱了拱手,问道:“请问执事,那窃贼吴盼可被缉拿归案了?他还欠小店三块灵石没还呢······”
宋鹏举淡淡瞥了他一眼,依旧面带轻笑:“裴掌柜怕是要失望了,那贼人已经死了。”
“这……”裴良心下猛地一紧,不过转瞬便神色一凛,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这贼子实在是太可恶了!”
不一会儿,三名巡卫的搜查毫无所获,相继回到小店之中。
一位青甲卫士径直走到裴良面前,神色冷峻地说道:“这位掌柜,把身上的储物袋交出来检查一下!”
裴良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目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卫士,心中满是羞愤,高声道:“何至于如此欺人太甚!”
那卫士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地回应:“我们不过是按规矩办事,还望掌柜的配合!”
裴良怒不可遏,义正言辞地说道:“这储物袋于我而言就如同性命一般重要,若要搜查,我宁可舍命相搏!”
在修行界,储物袋向来是修士最为隐秘且珍视之物,被视作禁脔。除非是生死相搏、杀人夺宝的情况,否则但凡有人打储物袋的主意,任何一名修士都会拼上性命去捍卫。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宋鹏举笑着出来打圆场:“裴掌柜莫要动怒,这贼寇吴盼所牵涉之事,干系重大,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啊!”
“这样吧,裴掌柜将这圆盘收进储物袋,然后再取出来,如此便可,您看怎样?”
说着,他便示意那名拿着罗盘的卫士走上前来。
裴良眉头紧紧皱起,心中满是惊诧,暗自思忖:‘难道这圆盘有什么特殊的功效不成?’
宋鹏举提出的这个方法看似折中,实则更加让人胆战心惊。
裴良腰间悬挂的储物袋,实际上只放了一些用于伪装的寻常物件,倒也无关紧要。
他脸上神色挣扎了片刻,抬眼望去,只见宋鹏举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心中明白,倘若此时自己说出一个“不”字,下一秒恐怕这三名巡卫就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就地正法。
“好!”
裴良脸色阴沉,冷哼一声,手掌一挥,将圆盘收进储物袋,稍过片刻,又原封不动地将其取了回来。
手持圆盘的卫士上前一步,对着圆盘仔细端详了一番,而后冲着宋鹏举摇了摇头。
宋鹏举爽朗一笑,高声说道:“我就说裴掌柜定然是清白无辜的,与那贼人并无瓜葛!”
“如此,便不再打扰掌柜了!”
“告辞!”
“执事慢走!”裴良强挤出一丝笑容,象征性地送了两步。
待再度转身,裴良缓缓合上小店之门,脸色阴沉地踱步回后院。此刻,他哪还有一丝一毫喝酒吃肉、放松休憩的念头。
这场突如其来的排查,使得裴良的警惕之心瞬间高涨。被这坊市执法队盯上,那可比遭遇高利贷催逼还要让人胆战心惊、惶恐不安。
“如今这情形,看样子必须得做些防护措施了!”裴良低声自语,双眼紧紧盯着卧室的地面,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