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裴良就如同往常一样,准时把店门打开。
虽说这生意一直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但他心里清楚,做生意嘛,姿态总得摆端正,万一哪天时来运转,有客人上门呢。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一轮红日慢悠悠地从东方天际探出头来,渐渐升起,金色的光辉洒遍大地,给云落仙坊镀上了一层暖光。
可时间一晃就到了日上三竿,裴良眼巴巴地盼着,小店里愣是没进来一位客人。
反倒是隔壁邻居,那位姓方的老头,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裴小子,你瞧瞧,咱这生意惨淡成这样,还死守着这破铺子干啥呢?”
方老头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嚷嚷起来,脸上满是无奈与牢骚。
裴良眼皮都没抬一下,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回道:“哼,你除了打铁,还能干啥?”
“我……”方老头一听这话,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立马跳了起来,“啥打铁啊,你这小子,我干的可是炼器的活儿,炼器!”
“呵~~”裴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懒得搭理他。
这方老头,说得好听是个炼器师,实际上水平差得很,比自己还不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只能勉强鼓捣出几件下品法器,根本入不了高阶修士的眼。
在这片不起眼的区域,就他们两家店铺,还都处于这坊市底层,要手艺没手艺,要客源没客源。那些阔绰的修士,打眼一瞧就嫌弃这儿寒酸,看不上他们的东西;没钱的普通修士呢,倒是对店里的物件眼馋,可兜里没钱,只能干瞪眼。裴良的符店,偶尔还能凭着价格亲民,吸引一两个低阶修士光顾,而方老头那儿,生意更是冷清,照这趋势发展下去,怕是离给凡人打造农具的日子不远了,说他是打铁的,真不算冤枉。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裴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老方头,你有没有琢磨过,去安益岭那片墓葬群碰碰运气?”
方老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夸张得很,扯着嗓门喊道:“我说裴小子,让你平时多出去走走,多跟人唠唠嗑,你偏不听!你这消息也太闭塞了吧?”
裴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喊懵了,愣在原地。
他这人确实不喜欢交际,平日里就爱窝在自家店铺里,除了周围几个邻居,也就是去酒楼买点酒菜,外人基本一个都不认识。
这会儿被方老头这么鄙夷地说教一番,心里别提多窝火了。
“少废话,有话直说!”裴良黑着脸,没好气地说道。
方老头见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那处墓葬群早就被人翻了个底儿掉,根本就不是什么修行之人的墓地,就是个普通富家翁的葬身之所,陪葬的全是些凡俗的金银财宝,现在去那儿淘宝的,基本都是些凡人了!”
裴良一听这话,彻底傻眼了。这消息他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看来自己还真是孤陋寡闻了。
想到这儿,他心里忍不住破口大骂:“好你个吴盼,竟敢欺负我见识少,拿个不值钱的玩意儿来诓我!”
不过骂归骂,裴良转念一想,这对他来说倒像是个难得的好消息。‘既然现在只剩下一群凡人在那儿淘宝,危险系数可就大大降低了,说不定真能去探一探!’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裴良心里一横,决定不再犹豫。
“合该我去冒一场险!”裴良一边暗自想着,一边麻溜地将方老头请了出去,然后默默把店门上锁。
“天色还早着呢,你这是干啥去?”方老头站在门口,看着裴良的动作,一脸疑惑。
方老头看着裴良上锁的动作,一头雾水,满心疑惑地问道:“你这是要干啥去?”
“自然是吃酒去!”裴良随口应道,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你怎么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方老头一听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恨铁不成钢地数落起来,“年纪轻轻的,怎么比我这老头子还没上进心?照你这样下去,能有啥出路!”
“哼,你倒是有上进心,可大半辈子过去了,还不是混得这般落魄?”裴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只留下方老头站在原地,气得直跺脚,在风中凌乱不已。
在裴良看来,跟这些底层修士谈什么出路,还不如去怡红院找姑娘谈理想呢,至少还能图个乐子。
“呦,裴掌柜,今儿来得更早啦!”刚踏入酒楼,店小二便眼尖地迎了上来,热络得很。
虽说裴良每次花销都不算多,但架不住他天天来,风雨无阻,那可是准时准点的老主顾啊,店小二自然不敢怠慢。
“老样子,两份!”裴良中气十足地喊道,那架势,仿佛兜里揣着金山银山,豪迈得很。
“好嘞,裴掌柜您稍候,马上就来!”店小二应得麻溜,转身忙活去了。
一炷香的工夫,裴良拎着打包好的酒肉,慢悠悠地晃悠在青石板路上。街道两旁人声鼎沸,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可他却仿若未闻,目不斜视地径直往前走。
走到回小店的路口时,裴良脚步不停,并未拐进去,而是顺着大路,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他一路疾行,也不知走了多久,渐渐走出了修士聚集区,眼前的景象愈发荒凉,最后来到一片荒郊野地。
此时,天色渐暗,夜幕如同一块黑色的绸缎,缓缓铺开。裴良见状,不再慢悠悠踱步,脚下生风,开始提速,整个人如同脱缰的野马,向着既定的方向疾驰而去。
安益岭墓葬群,位于云落仙坊十里之外。
等裴良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那儿时,天色已然彻底黑了下来,如墨般浓稠。
借着微弱的夜色,裴良放眼望去,只见此处的坟地早已被翻得乱七八糟,满目疮痍。
地面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洞,腐朽断裂的棺材板散落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裴良对这些杂乱景象仿若未见,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挨个坑洞地走过去,脚步看似漫无目的,时而停下,时而又继续前行。
就在经过一个相较而言更大的坑洞时,裴良体内那沉寂许久的星石,终于毫无预兆地闪烁了一下。
裴良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佯装若无其事地向四周谨慎打量。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周遭空无一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见此情形,他再没了半分迟疑,身形一闪,利落地跳下坑洞。这坑洞其实不算深,仅比他高出半个脑袋,可下头却出乎意料地宽敞,长宽都有七八米左右。
洞中央摆放着一口半开的棺材,四周散落着些弩箭、机关残骸,瞧模样,显然都已被人翻来覆去折腾过,残破不堪。
裴良凭借体内星石的微弱感应,目光牢牢锁定在那棺材之上。顿了顿,他还是犹豫了片刻,毕竟挖人祖坟这事,总归有些忌讳。
思及此,他将手里还热乎的牛肉轻轻摆在洞口边上,又打开酒壶,沿着坑洞边缘慢悠悠洒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无意冒犯,请勿怪罪。”
虽说修士大多不信鬼神,但裴良觉得,行此一举,好歹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敬意。
做完这些,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跃进棺材里。
刚一落脚,便察觉到一股淡淡的法纹波动,他心下一惊,环顾四周,才惊觉这里面竟别有洞天,仿佛是隐藏在大墓中的一座小墓。
只见里面另有一具更为精致的棺材,想来此处原先必定藏有珍稀物件,只是如今也已被人抢先一步,搜刮得干干净净。
奇怪的是,星石的感应依旧来自这具棺材。
裴良皱了皱眉,决定故技重施,再次纵身跳了进去,可这一回,却如石沉大海,愣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法阵不在棺材之内,可星石明明感应此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裴良眉头紧锁,低声沉吟。他不死心,又麻溜地跳了出来,盯着那棺材,目光中满是疑惑。突然,他眸光一狠,猛地一脚踹向棺材,“哐当”一声,棺材被踹开老远。
裴良定睛一看,发现星石的感应位置并未改变,依旧在棺材原先所处之地,却又显然不在棺材本身。他满心狐疑,蹲下身子,眼睛瞪得像铜铃,仔细观察起地面来。
“奇怪,这地面平整光滑,丝毫没有法力波动,看起来全然不像是设有禁制的模样啊?”裴良正踌躇不决,满心困惑之时,那光滑如镜的地面陡然间泛起一点旋涡,起初只是针尖大小,眨眼间,便迅速扩大。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中汹涌袭来,裴良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便身不由己地被狠狠吸了进去!
“砰!”的一声闷响,裴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重重摔落在地。
他咬着牙,强忍着浑身的酸痛,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翻身站起,动作一气呵成。
紧接着,他眼疾手快地给自己贴上一张护身符,又如同变魔术一般,从储物袋中抓出一大把符箓,紧紧攥在手中,满脸警惕地打量起四周。
四下里浓黑如墨,黑暗仿佛有实质一般,沉甸甸地压来,透着神秘莫测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
裴良定了定神,在原地愣了一小会儿,随后从储物袋里摸索出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
随着明珠被取出,微弱的光亮缓缓散发开来,如同黑暗中的曙光,一点一点驱散了浓稠的黑暗,周围的景象也随之慢慢浮现。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十尺见方的石室,正中央,一具森然白骨静静盘坐,透着几分诡异。
白骨身前放置着一个蒲团,身后是一条长条案台,案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物件,在明珠的微光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召唤着裴良。
裴良站在原地,并没有贸然行动,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快速舞动,打出一道法诀,让其绕着白骨缓缓盘旋了一圈。
待确认白骨毫无生机之后,他才微微松了口气,摸着下巴,暗自琢磨起来。
眼前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一场精心设计的考验。
光明正大地摆放着宝贝,还有这具突兀的白骨,白骨前又特意设了个蒲团,这是要干啥?
难不成是让自己跪拜磕头,又或是把白骨给埋了?
裴良眼珠子一转,心中有了主意,管它呢,先拜一拜,再埋也不迟。
这般想着,他大步走到蒲团前,缓缓跪倒,清了清嗓子,高声唱喏道:“晚辈无意闯入洞府,惊扰了前辈,还望前辈切勿怪罪!”言罢,他恭恭敬敬地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在寂静的洞府中回荡。
然而,洞府之中依旧一片死寂,愣是没有半点动静。
裴良见状,微微皱起眉头,略一思索,再次叩首,口中念念有词:“前辈或许神游于天际,晚辈实在不忍见前辈枯骨在此,便想着将前辈的枯骨入土为安,也好求个心安。
至于前辈所遗留的这些宝贝,晚辈定会将它们发扬光大,绝不坠了前辈的威名!”说罢,他作势就要起身,上前挪动白骨。
“行了,宝贝拿走,这把老骨头就不必埋了!”就在这时,一道空灵缥缈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洞府中骤然响起,宛如一道惊雷,打破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