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芽

山里的春天总是来得迟一些。三月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吹得院里的老梨树瑟瑟发抖。七岁的阿秀蹲在门槛边，看着屋檐下滴滴答答的雨水发呆。

"阿秀，来帮奶奶择菜。"屋里传来奶奶沙哑的声音。

阿秀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挪进屋。昏暗的土屋里，奶奶佝偻着背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一筐刚挖的野菜。阿秀挨着奶奶坐下，学着奶奶的样子，把野菜的枯叶一片片摘掉。

"奶奶，为什么我们家没有外婆？"阿秀突然问道。她记得隔壁小芳说过，每个人都有外婆的。

奶奶的手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望着门外连绵的雨幕。"你外婆啊...生了七个孩子，你妈是最小的。那时候日子苦，你外公说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就没让你妈上学..."

阿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想起爸爸每天天不亮就去山里砍柴，想起妈妈总是天不亮就起来磨豆腐。她的手被野菜的汁水染得发绿，指甲缝里都是泥。

"你爷爷那会儿更苦。"奶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爹被抓壮丁抓走了，娘改嫁到别处。你爷爷带着你爸和你幺叔，全靠几个舅舅接济..."

阿秀抬头看着奶奶布满皱纹的脸。她想起去年冬天，爷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妈妈每天都要给爷爷擦身子。那时候她躲在门后，看见爸爸蹲在院子里抹眼泪。

雨还在下，屋檐下的水珠串成一条线。阿秀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她低下头，一滴眼泪掉在野菜上。

"阿秀，去把菜洗了。"奶奶拍拍她的背，"晚上给你煮野菜粥。"

阿秀抱着菜筐走到院子里。雨水打在脸上，凉凉的。她蹲在屋檐下，把野菜一根根洗干净。远处传来几声狗叫，阿秀抬起头，看见山那边露出一线光亮。

她忽然想起去年春天，爸爸带她去山上采蘑菇。那时候漫山遍野都是野花，爸爸指着远处说："阿秀，山那边有学校，等你长大了，爸爸送你去上学。"

阿秀把洗好的野菜放进筐里。雨渐渐小了，天边露出一抹晚霞。她站在院子里，望着山那边的那道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那道光，好像离她很近，又好像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