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好,红莲水榭的九曲回廊氤氲着水汽,廊下莲叶摇曳,满目翠绿。
伟大的玉衡长老替徒弟受罚,挨了戒律长老几百杖,这些天都在房里修养,左右哪儿都不能去,便开始翻阅经卷古籍,学着如何做一个受徒弟爱戴的好师尊。
既然上天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前世的遗憾就到现世弥补吧。
楚晚宁看书看得仔细,手上不时做着札记,大抵是身体尚未痊愈,孤冷的身形笼着一层难以隐藏的虚弱,汇集到眉宇却是难得的温柔。
这一幕被门外之人看去,是他极少数见过的楚晚宁的样子,是在何种情况下见过的呢?
他记不清了,但又好像记得,朦朦胧胧,若有似无。
墨燃提着个食盒立在回廊里,他那个位置正好可以透过房间的窗牖看到楚晚宁伏案的模样。
师昧阿燃,怎么不走了?我们不是要去看望师尊的吗?晚了这些菜凉了就不好了。
师昧想见师尊心切,看到墨燃停下脚步,不由得催促一下。
墨燃哦,好的。
墨燃回给师昧一个粲然的笑,嘴边两个浅浅梨涡,卷进一池春水。
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墨燃还是装模做样敲了敲门,
墨燃弟子墨燃,拜见师尊。
师昧弟子师明净,拜见师尊。
听到墨燃的声音,楚晚宁眸中隐隐闪过一丝欣喜,但转瞬即逝,他收起笔,合上了书卷。
楚晚宁进来。
因着这几天都在房里,所以楚晚宁并未束冠,鬓角两侧的头发用一根发带系在脑后,身上除了里衣,只着一件月白长衫。
墨燃看得出神,挪不动步。
师昧先说话,言语关切。
师昧师尊,您的伤怎么样了?这杖罚原本应是我承受的。
说着就要跪下去
师昧师尊,对不起,都是徒弟的错,我不该……
楚晚宁好了,并无大碍,你也不必自责。
楚晚宁起身上前欲扶起师昧,却被墨燃抢先一步。
伸出的手终是又掩回袖中。
好一副同门情深的光景。
师昧师尊,我和阿燃做了些炒菜,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您尝尝吧。
师昧说着打开食盒的盖子,里面并不是炒菜,而是一碗晶莹剔透的抄手,上面浮着一层葱花。
一瞬间,三人都愣住了,空气格外安静。
墨燃这才想起来刚刚师明净是拿了两个食盒的,一个给自己,一个说是给师尊的,定是自己走的时候拿错了。
墨燃师尊,不好意思啊。
狗子挠头,
墨燃要不我回去……
师昧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拉住墨燃,道:
师昧师尊,这抄手应该也是不错的,口味清淡,您可以尝尝看。
墨燃想说什么,被师昧一个眼色劝住。
而这一切悉数被楚晚宁看去,作为师尊的他应该为徒弟的用心感到欣慰,可这碗抄手像是一根针扎在他心里,每每拂过,都带出一阵刺痛。
前世那份被打翻的,零落满地的真心终是被蒙上尘土,无人知晓。
回忆上涌,灼烧咽喉。
楚晚宁压下喉中酸涩,冷冷道:
楚晚宁放下吧。
墨燃和师昧送完东西,行过礼,转身离去了。
连廊上,墨燃急急拽住师明净,
墨燃师昧,那碗抄手是我拿错了,你为何执意要给师尊呢?
师昧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师昧一个劲地往前走,很想快点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墨燃追上去
墨燃再说了,师昧做的抄手只能给我,不可以给别人。
想到前世楚晚宁是如何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师昧死在自己面前,墨燃就觉得这世上哪怕所有人都可以受到师昧的关心,唯独楚晚宁不可以,因为他不配。
一阵风起,吹落海棠满地,也将字字句吹进房中人的耳里。
楚晚宁盯着那碗抄手,觉得甚是讽刺,嘴角僵硬,扯出一道冰冷的弧度。
终是凉透了的。